十天的焦灼等待像一场漫长的拉锯战，终于在翘首以盼间迎来了终局——高考分数揭晓的那一刻，空气里都飘着或松快或沉重的尘埃，连窗外的梧桐叶都似屏住了呼吸，静候着少年们用十二载寒窗换来的答案。
当老师清亮的嗓音念到“洛丽，365分”时，她猛地捂住嘴，指缝间漏出一声细碎的抽气。那串数字像带着电流，顺着指尖窜遍全身——比预估高出近二十分！狂喜混着滚烫的眼泪涌上来，连带着指尖都在微微发颤，仿佛那不是冰冷的分数，而是一把淬了火的钥匙，正灼烫地抵着未来之门的锁孔，只消轻轻一转，便能推开满室天光。
隔壁座位的尹纪恒在听到自己“372分”的成绩时，先是僵了半秒，随即深吸一口气，那根紧绷了数月的脊背缓缓垮下来，嘴角却像被春风拂过的枝芽，抑制不住地往上扬。
比洛丽多出的七分，像是这场无声较量里一枚闪着微光的勋章，既藏着对自己的笃定，也裹着少年人独有的意气，他指尖划过桌角时，连周遭的空气都染上了几分轻快的震颤。
而当“贺云，328分”几个字落进耳中，贺云的动作明显慢了半拍。他垂着眼，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磨得发亮的桌沿，指腹碾过一道浅浅的刻痕——那是一模失利时狠狠划下的印记。这个分数不算差，却离心里那个隐约的目标差了截，怅然像一层薄雾漫上来，遮住了目标的光，却没完全熄灭。至少，这是他用无数个挑灯夜读换来的结果，沉甸甸的，带着少年人不服输的韧劲，像田埂上被雨打弯却不肯折的稻穗。
除此之外，班级里还有五位同学的分数稳稳站在200分以上。有人“嗷”一嗓子把书本抛向空中，试卷散落成蝶；有人红着眼，声音哽咽着却藏不住雀跃；也有人默默把分数记在本子上，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里，已在盘算志愿表上的城市与专业。那些跃动的数字背后，是无数个沾着晨露的诵读、映着月光的演算，是书桌上堆成山的试卷、笔袋里磨秃的笔尖，是少年们用汗水浇灌出的、独属于这个夏天的答案。
洛丽攥着那张印着分数的纸条，像攥着一团滚烫的星火，脚步快得像被风推着似的，帆布鞋底敲在柏油路上，发出一串轻快的哒哒声，像是在为她的心跳打节拍。路边的梧桐叶被她甩在身后，连蝉鸣都像是加了倍的鼓点，心里的欢喜早就满得快要溢出来，恨不得立刻长出翅膀，扑棱棱飞进家门。
“爸！妈！我回来啦——”人还在巷口，清脆的喊声已经撞开了半掩的木门，惊飞了檐下栖息的麻雀。正在灶台边择菜的景红吓了一跳，抬头就看见女儿红扑扑的脸蛋，额前的碎发散落额前，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闪着细碎的光。
洛阳、洛夏、洛军、洛敏四个小的，听见动静“呼啦”一下从里屋跑出来，齐刷刷站在门口翘首以盼，每个人的脸上满是急切。
洛丽一把将纸条拍到堂屋的四方桌上，声音都带着雀跃的颤音：“我考上啦！分数够上京都的大学了！”
她手指重重地点着纸上的数字，又转向围过来的弟弟妹妹，眉眼弯成了月牙，“以后姐就是京都大学的学生了，太开心了！”
景红的眼圈“唰”地一下红了，她赶紧伸手抚着女儿的背，指腹蹭过洛丽的肩膀，话都说不连贯：“好……好啊……我们丽丽有出息了……”尾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像是怕惊扰了这份突如其来的喜悦。
洛川从里屋掀了门帘走出来，手里还捏着刚算到一半的账本，接过洛阳递给他的纸条凑近了看，眼睛里渐渐亮起光，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他重重拍了拍洛丽的肩膀，掌心蹭得她脖颈发痒：“丫头，你考了365分，太了不起了！”
“哇，大姐，你考了这么高的分！”洛军举起手欢呼，“大姐棒棒的！”
“大姐你好棒哦！”洛夏晃着身后的辫子，一脸心安——他们都知道，这次高考满分才400分，365分简直像个神话。
景红激动地一把抱住洛丽，在她汗津津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带着皂角香的手掌轻轻拍着她的背：“丽丽你真了不起，妈这就去做好吃的，今晚给你庆功！”
洛敏拽着她的衣角，仰着粉嘟嘟的小脸，声音软乎乎的：“大姐，那以后我们就可以去京都玩了吗？我就可以去看天安门了。”
“对！对的小敏！”洛丽笑着蹲下身，挽住洛敏的肩膀，鼻尖蹭了蹭妹妹柔软的头发，“等姐在京都安顿好了，就接你们去看天安门！”
屋里的空气里飘着饭菜的香气，混着一家人抑制不住的笑声，连窗台上那盆指甲花，都像是被这股喜气熏得，开得愈发艳了，花瓣上的露珠在阳光下闪着光。
“姐，尹纪恒和贺云，考的怎么样？”洛阳手里还攥着半截铅笔，笔尖在练习本上留下个浅浅的墨点，眼里满是好奇——毕竟这两个名字，几乎和“一起刷题”“晚自习最后关灯”的记忆牢牢绑在一起，是整个高三下学期里，和姐姐并肩往前冲的身影，是教室后排那盏长明灯下，最熟悉的伙伴。
洛丽脸上的笑意还没褪尽，听到这话，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成绩单边缘，那点因喜悦而微微发烫的温度里，又掺进了几分同为考生的共情。
她往灶房瞥了眼，妈妈正红着眼圈往灶膛里添柴，火苗“噼啪”跳着，映得她鬓角的碎发都暖融融的，像是镀了层金边。
“尹纪恒考了372分呢，”洛丽的声音轻快起来，带着点由衷的佩服，“比我还多七分呢，他呀，平时做模拟卷就稳得像块石头，这次算是正常发挥，肯定能去个好学校。”
她想起刚才在教室，尹纪恒听到分数时，喉结悄悄滚了一下，然后迅速低头去收拾桌洞，可耳根那抹红却藏不住，像被阳光染透的云霞——那是绷了太久的弦终于松开的样子，藏着少年人不轻易示人的雀跃。
说到贺云，她语气慢了半拍，指尖在桌沿轻轻点了点，像是在斟酌词句：“贺云是328分，他也考得很好，老师说上300分就很不错的。”
她想起贺云攥着笔杆的样子，指节泛白，却还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个不算灿烂却很坦荡的笑。
“那挺好呀，”洛夏晃了晃辫子，端起桌边的搪瓷杯，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水，忽然眼睛一亮，“等到了京都，大姐还能去看沈昊呢！”
洛川把成绩单小心地折成四四方方的小块，放进抽屉最上层的木盒里，那里还收着洛丽小时候得的三好学生奖状：“都是好孩子，熬过这遭就好了。”
灶上的饭香漫过来，混着院子里指甲花的甜，在屋里氤氲成一团暖烘烘的气。
“300分以上，就我们三个人。”洛丽突然像想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