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色羽毛扇像一面荒谬的旗帜，在流光溢彩的礼堂中移动，精准地遮蔽着墨绿天鹅绒上那片由泰迪制造的灾难区域。科尔温·莱斯特兰奇挺直背脊，熔金色的眼瞳直视前方，下巴微扬，维持着无懈可击的贵族仪态，仿佛手中擎着的不是一把花哨的女士折扇，而是象征无上权柄的斯莱特林权杖。所过之处，人群如同被无形力场推开，敬畏的目光中混杂着难以抑制的窃笑和低语。
“梅林啊……他真的……”
“那把扇子……粉色羽毛……”
“嘘！小声点！没看见他眼神吗？能冻死火蜥蜴！”
科尔温充耳不闻，或者说，他强行屏蔽了所有外界的声音。全部的意志力都用来压制胸腔里那团名为“斯卡曼德和那只碳球”的毁灭烈焰，以及维持表面那层薄冰般的平静。他熔金色的眼底深处是翻腾的岩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强行冷却的灼痛。
他需要一个远离喧嚣、远离所有目光的角落，重新整理他那被一只愚蠢嗅嗅彻底撕裂的尊严壁垒。目标明确：礼堂侧翼那条通往天文塔的、相对僻静的螺旋石阶。
然而，就在他即将踏上第一级台阶，准备用最快的速度消失在阴影中时——
“莱斯特兰奇学长！”
一个清脆、带着明显兴奋和刻意甜腻的女声自身后响起。
科尔温的脚步几不可查地一顿，没有回头，但举着扇子的手纹丝不动。
一个穿着缀满水钻、亮得刺眼的银色礼裙的拉文克劳女生快步追了上来，拦在他面前。她脸上是精心描绘的妆容，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一种志在必得的笑容，手里还端着一杯冒着气泡的黄油啤酒。
“艾米莉亚·弗利。”她自我介绍，声音甜得发齁，目光大胆地在他墨绿的西装和挡在胸前的粉色扇面上扫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和……自以为是的了然？“刚才真是……太精彩了！那只小动物真可爱，不过它肯定不是故意的！您处理得真是太有风度了！”她试图靠近一步，浓郁的香水味扑面而来，“我能请您跳支舞吗？下一曲是慢华尔兹……”
科尔温熔金色的眼瞳终于转动，落在了这位弗利小姐身上。那目光没有任何温度，平静得像在打量一件沾了灰的家具。他薄唇微启，吐出的字眼如同冰锥：
“让开。”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能瞬间冻结血液的绝对命令感。
艾米莉亚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甜腻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她似乎没料到会是这种反应，端着酒杯的手指因为尴尬和一丝恼怒而收紧。“我……我只是……”
“你的香水，”科尔温的视线扫过她过于暴露的银色肩带和浓妆，“廉价得像翻倒巷的迷情剂仿制品。还有，”他熔金的眼瞳极其刻薄地落在她裙子上那些闪烁的水钻上，“这些塑料珠子，是在试图模仿巨怪鼻涕虫的分泌物光泽吗？恕我直言，非常成功。”
“你！”艾米莉亚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如同煮熟的龙虾，羞辱感让她浑身发抖，精心准备的搭讪词全成了笑话。她手中的黄油啤酒因为激动而晃荡，几滴金黄的液体眼看就要溅向科尔温那身昂贵的西装！
科尔温熔金色的眼瞳里瞬间掠过一丝冰冷的厌恶和警惕！他几乎要本能地后退或者施咒格挡，但身体刚有微动，立刻意识到——他不能动！一动，挡在胸前的粉色羽毛扇就会移开！那片该死的抓痕和口水印就会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电光火石间，科尔温做了一个让艾米莉亚·弗利终生难忘的动作。
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以一种近乎鬼魅的速度，将那只一直垂在身侧、骨节分明的手闪电般抬起！不是去挡酒杯，而是精准地、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一把抓住了艾米莉亚握着酒杯的那只手腕！
“啊！”艾米莉亚惊呼一声，手腕被捏得生疼，酒杯瞬间脱手！
但杯子并未落地。
就在酒杯倾斜、酒液即将泼洒而出的瞬间，科尔温抓着艾米莉亚手腕的那只手猛地向侧面一甩！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哗啦——！”
金黄的黄油啤酒连同杯子，精准无比地、泼在了旁边一个巨大的、插满了槲寄生和冬青果的圣诞装饰花瓶上！酒液顺着光滑的瓷瓶表面流淌，浸湿了翠绿的枝叶和鲜红的浆果，发出尴尬的声响。杯子摔在厚地毯上，闷闷地滚了几圈。
整个过程，科尔温挡在胸前的粉色羽毛扇，稳如磐石，纹丝未动！他甚至没有多看那花瓶一眼，熔金色的眼瞳依旧冰冷地锁着被他钳制住手腕、吓得花容失色的艾米莉亚。
“看来，”科尔温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毒液，每一个字都缓慢而清晰，“弗利小姐不仅审美堪忧，连最基本的肢体协调能力都令人担忧。建议你，”他猛地松开手，力道之大让艾米莉亚踉跄着后退一步，“在尝试邀请任何人跳舞之前，先去圣芒戈的巨怪康复科，检查一下你的小脑发育。”
说完，他不再看那个几乎要哭出来的女孩一眼，仿佛她只是不小心被鞋子蹭到的尘埃。他熔金色的眼瞳重新平视前方，举着那把粉色的、此刻在沾满酒液的花瓶背景衬托下显得更加荒谬可笑的羽毛扇，步履从容，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了一只恼人的狐媚子，继续踏上通往天文塔的石阶，将礼堂的喧嚣和艾米莉亚屈辱的啜泣彻底抛在身后。
石阶盘旋向上，光线变得昏暗，只有墙壁上间隔镶嵌的魔法火炬提供着摇曳的光源。远离了人群的目光和窃笑，科尔温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才稍稍松懈了一线。然而，胸腔里的怒火并未平息，反而在寂静中更加灼热地燃烧着。该死的斯卡曼德！该死的碳球！该死的弗利！还有这该死的、碍事的扇子！
他低头，嫌恶地看着挡在胸前的粉色羽毛扇，上面廉价的香水味和艾米莉亚惊慌失措的气息似乎还残留着。他熔金色的眼瞳里充满了暴戾的冲动，几乎想立刻把这破扇子连同那件被玷污的西装一起扔进黑湖！
就在这时，一阵细微的、压抑着的抽泣声，伴随着短促的、带着惊恐的“吱吱”声，从石阶上方一个隐蔽的拐角阴影里传了出来。
科尔温的脚步再次顿住，熔金色的瞳孔危险地眯起。又是谁？他今天受够了这些没完没了的打扰！
他无声地踏上最后几级台阶，目光锐利如鹰隼，扫向声音来源。
拐角处，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冰冷的石壁凹槽里。是那个赫奇帕奇新生，胖乎乎的雅各布·科瓦尔斯基带来的小表妹，好像叫……莉娜？她穿着明显过于宽大的、打着补丁的旧礼服，梳得整整齐齐的棕色辫子散开了一绺，此刻正用脏兮兮的小手背抹着眼泪，肩膀一耸一耸。一只毛茸茸的、看起来像幼年蒲绒绒的魔法生物（大概是雅各布从斯卡曼德那里借来哄她的）正焦急地围着她打转，发出“噗噗”的安慰声，但小姑娘哭得更凶了。
“呜……妈妈给我的胸针……唯一的亮闪闪……掉下去了……”莉娜抽抽噎噎地指着石阶下方深不见底的缝隙，小脸上满是绝望，“找不到了……呜……”
科尔温熔金色的眼瞳扫过小姑娘空荡荡的、洗得发白的衣襟，又瞥了一眼那深黑的缝隙。一丝不耐烦的烦躁涌上心头。又是亮闪闪！今天他跟“亮闪闪”犯冲吗？他只想找个地方安静地诅咒斯卡曼德一万遍！
他抬脚就想绕过这团麻烦。
“噗叽！”那只小蒲绒绒似乎想安慰小主人，笨拙地蹦跳了一下，却不小心撞到了科尔温锃亮的龙皮靴尖。
科尔温的动作猛地停住。他低头，看着靴尖上沾上的一点点灰尘和那团毛茸茸、傻乎乎的生物，熔金色的眼瞳里翻腾的怒火似乎被这微不足道的触碰打断了一下。他再看向那个哭得快要背过气去的小女孩，脏兮兮的小脸，绝望的眼神，还有那空荡荡的衣襟……一种极其陌生的、类似于……被什么东西哽住的感觉，极其微弱地刺了他一下。
该死！
科尔温在心里低咒一声。他烦躁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熔金色的眼底只剩下冰冷的不耐烦。
“闭嘴。”他开口，声音依旧是惯有的、带着金属冷感的沙哑，只是少了几分刻薄，多了几分命令式的僵硬。
莉娜被这突如其来的冰冷声音吓得打了个嗝，哭声戛然而止，惊恐地抬起泪眼看向这个突然出现、穿着华丽得吓人、还举着一把滑稽粉扇子的大哥哥。
科尔温没看她。他极其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空着的那只手——那只骨节分明、适合施展复杂空间魔法的手——极其不情愿地抬了起来。他甚至懒得弯腰，只是将指尖对准了那片莉娜指着的、深不见底的黑暗缝隙。
没有魔杖，没有咒语吟唱。
只有极其细微的空间涟漪在他指尖汇聚、震荡。
嗡……
一声几不可闻的低鸣。那片黑暗的缝隙深处，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搅动了一下。接着，一点微弱的、反射着墙壁火炬光芒的金属亮光，缓缓地从深不见底的黑暗中漂浮了上来！那是一枚非常普通的、甚至有些粗糙的锡制小胸针，做成向日葵的形状，边缘已经有些磨损，显然是廉价货色。
胸针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稳稳地漂浮上来，悬停在莉娜面前，轻轻晃动着。
莉娜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和晶莹的泪光。她甚至忘了害怕，小嘴张成一个“o”型。
“拿着。”科尔温的声音依旧冰冷僵硬，像在吩咐家养小精灵。他指尖微动，那枚小胸针精准地落进了莉娜脏兮兮的小手心里。
“谢……谢谢您！大哥哥！”莉娜紧紧攥住失而复得的胸针，破涕为笑，小脸上还挂着泪珠，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她甚至想扑上来抱抱这个看起来好凶但好厉害的大哥哥。
“离我远点！”科尔温如同被毒角兽瞄准般猛地后退一步，熔金色的眼瞳里是毫不掩饰的嫌弃，手中的粉色羽毛扇下意识地挡得更严实了，“带着你的毛球，立刻消失。还有，”他熔金的视线扫过她破旧的礼服，顿了顿，最终还是刻薄地补充了一句，“下次别把这种垃圾当宝贝，容易丢。”
说完，他不再看那个捧着胸针傻笑的小姑娘和那只围着她打转的蒲绒绒，仿佛多看一眼都会污染他的视线。他举着那把粉色的羽毛扇，像举着一面隔绝一切凡俗的盾牌，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向螺旋石阶更上层的阴影深处，彻底消失在昏暗的光线里。
莉娜呆呆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小手紧紧攥着那枚向日葵胸针。旁边的小蒲绒绒“噗噗”地蹭了蹭她的小腿。
“噗噗，那个大哥哥……”莉娜小声说，大眼睛里闪着光，“虽然好凶……像斯内普教授……但他好厉害！而且……”她低头看了看胸针，又看了看科尔温消失的方向，歪着小脑袋，用孩子特有的直觉小声补充了一句，“……他好像……在用粉扇子遮肚肚？是肚子痛吗？”
天文塔顶的风凛冽而清新，吹散了礼堂里浑浊的甜腻香气。深蓝色的夜幕低垂，真正的星辰在遥远的苍穹闪烁，比礼堂天花板的魔法星河更加浩瀚深邃。
科尔温背靠着冰冷的石砌护栏，终于放下了那柄举了一路的粉色羽毛扇。冰冷的空气瞬间灌入，让他因怒火而灼热的皮肤感到一丝凉意。他低头，嫌恶地看着墨绿天鹅绒前襟上那片清晰的抓痕和已经半干的口水印，熔金色的眼瞳里翻涌着屈辱和烦躁。
他掏出魔杖，一个无声的清理一新甩过去。微光闪过，口水印消失了，但天鹅绒细腻的纹理上，那几道被泰迪爪子勾出的、细微却无法忽视的丝缕痕迹，如同丑陋的伤疤，顽强地残留着。
“该死的……”科尔温低声咒骂，指尖凝聚起更精纯的魔力，试图修复。然而，无论他如何尝试，那几道痕迹如同被施了永久粘贴咒，纹丝不动。这让他本就恶劣的心情雪上加霜。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带着一丝了然笑意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用粉色的羽毛扇来遮挡一只嗅嗅的‘艺术创作’，莱斯特兰奇先生，这恐怕是我参加过的最具创意的圣诞舞会装扮之一了。”
科尔温的身体瞬间绷紧，猛地转身！魔杖下意识地指向声音来源！
邓布利多教授不知何时站在了天文塔入口的阴影处。他穿着那件缀满星星月亮的深紫色长袍，银白色的长须在夜风中微微飘拂。半月形眼镜片后的蓝眼睛，在星辉下闪烁着睿智而温和的光芒，正饶有兴致地看着科尔温……以及他手中那把还没来得及收起的粉色羽毛扇，和他胸前那几道顽固的勾丝痕迹。
科尔温熔金色的眼瞳里闪过一丝被窥破的恼怒和窘迫。他迅速放下魔杖，将那把碍眼的粉色扇子紧紧攥在身后，试图挺直背脊，恢复那拒人千里的冰冷仪态。但面对邓布利多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他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丢在雪地里。
“邓布利多教授。”科尔干巴巴地吐出敬称，声音带着强行压抑的僵硬，“如果您是来欣赏风景的，那么请自便。如果是来嘲笑我的……恕不奉陪。”他作势欲走。
“恰恰相反，科尔温。”邓布利多微笑着向前走了一步，蓝眼睛温和地注视着他，目光扫过他紧攥在身后的扇子和胸前残留的痕迹，“我倒是觉得，今晚你展现了一些非常……有趣的品质。”
“比如？”科尔温的声音带着警惕的嘲讽。
“比如，面对突发状况时的……应变能力？”邓布利多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那把粉色扇子，“虽然选择稍显……独特。又比如，”他顿了顿，声音更温和了些，“在盛怒之下，依旧能对一个哭泣的小女孩伸出援手？尽管方式……一如既往的‘莱斯特兰奇’。”
科尔温的耳根瞬间有些发烫。那个赫奇帕奇的小鬼！邓布利多看见了？他熔金色的眼瞳闪烁着，硬邦邦地反驳：“我只是嫌她吵。而且那枚垃圾胸针卡在楼梯缝里影响通行。”
“当然，当然。”邓布利多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仿佛在包容一个嘴硬的孩子。“无论如何，结果是她重新获得了笑容。有时候，过程如何，倒显得不那么重要了，不是吗？”他从长袍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巧的、镶嵌着蓝宝石的银质盒子，递给科尔温，“一点小小的圣诞礼物，或许能帮你解决眼前这点……小小的织物困扰？”
科尔温警惕地看着那个盒子，没有立刻去接。熔金色的眼瞳里满是怀疑。
“只是一点产自东方古国的、对修复织物有奇效的凤凰眼泪精华。”邓布利多温和地解释，“当然，比不上莱斯特兰奇家族秘藏的珍品，但应急效果尚可。就当是……对你今晚‘独特’风度的嘉奖？”他蓝眼睛里闪烁着促狭的光芒。
科尔温盯着那个盒子，又看看邓布利多温和却不容拒绝的笑容，再看看自己胸前那几道碍眼的痕迹。最终，属于贵族的骄傲和对仪容的绝对要求，压倒了对邓布利多动机的怀疑。他极其勉强地伸出手，用两根手指（仿佛那盒子会咬人似的）捏过了那个银质小盒。
“谢了。”声音依旧干涩冰冷。
“不客气。”邓布利多微笑着颔首，目光投向浩瀚的星空，“圣诞快乐，科尔温。记住，有时候，最华丽的盔甲，”他的视线意有所指地扫过科尔温紧攥在身后的粉色羽毛扇，“未必能抵御真正的伤害。而一些看似微小的……善意之举，”他看向科尔温胸前那几道即将被修复的痕迹，又仿佛透过他看向更深处，“其光芒，或许远超星辰。”
说完，他不再停留，紫色的长袍翻飞，如同融入夜色的神秘巫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天文塔顶。
凛冽的夜风中，只剩下科尔温·莱斯特兰奇一人。他低头看着手中那个小小的银盒子，又看看胸前顽固的痕迹，再看看被他攥得有些变形的粉色羽毛扇。熔金色的眼瞳里，翻腾的怒火似乎被冰冷的夜风吹散了一些，只剩下一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疲惫和……一丝极其细微的茫然。
他最终没有打开那个银盒子。只是将它和那把粉色的羽毛扇一起，塞进了墨绿西装的内袋里。他重新挺直背脊，熔金色的眼瞳望向远方霍格沃茨城堡温暖的灯火和礼堂隐约传来的乐声，里面重新凝聚起属于莱斯特兰奇的冰冷与倨傲。
只是这一次，在那冰冷的底色下，似乎多了一丝无人能察觉的、被强行忽略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