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众人很快便得知了咸福宫马佳格格骤然有孕,继而又被皇上下令禁足的消息。
这前后矛盾的情形着实令人费解,其中必有隐情。众人心中虽好奇得如同百爪挠心,却也深知皇上近日心情不佳,连御前的梁九功梁大总管这些日子行走当值时,那腿脚瞧着都似乎有些微的不便利,显然是挨了责罚。
如此一来,谁还敢去触这个霉头?只得将种种猜测压在心底,私下里窃窃私语几句罢了。
玄烨独自调整了几日心情,将坤宁宫那夜的复杂心绪勉强压下,这才起身往永和宫去看望圆姐。
永和宫内暖意洋洋,圆姐的肚子已明显隆起,行动间更添了几分慵懒的韵味。玄烨挥退宫人,如同寻常夫妻般,自然地俯下身,将耳朵轻轻贴在圆姐隆起的肚皮上,仔细感受着里面的动静。
忽然,他惊喜地抬起头,眼中带着初为人父的兴奋光芒:“圆姐儿你瞧,他在踢朕呢!劲儿还不小!”
圆姐垂眸,温柔地抚摸着肚子,唇角漾开幸福的笑意:“孩子许是知道阿玛想他了,心里高兴,在同您打招呼呢。”
玄烨直起身,脸上带着得意:“朕的孩儿,力气就是足!将来定是个活泼的阿哥格格!”
圆姐笑着拈起一枚剥好的葡萄,喂到玄烨嘴边:“阿玛如此勇武,孩子必也是个健硕康宁的。”
玄烨吃了葡萄,甜意沁入心脾,看着圆姐温婉的侧脸,心中一片柔软。
他沉吟片刻,道:“朕想着,你这身子都有六个多月了,产期也越来越近。宫中规矩虽严,但恩典也是有的。朕欲提前宣你额涅进京来陪你生产,你可愿意?”
圆姐闻言,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如同缀满了星辰,惊喜地抓住玄烨的衣袖:“三哥哥此言当真?真的可以让额涅进宫来陪我?”
玄烨看着她雀跃的模样,心中更是舒畅,故意板起脸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朕岂会骗你?”
圆姐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凑上前在玄烨侧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声音清脆:“三哥哥真好!真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人!”
玄烨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弄得一愣,随即心中涌上巨大的喜悦,忍不住朗声笑起来,伸手将她拥入怀中,感受着她腹中孩儿的动静和她的依赖,只觉得人生圆满不过如此。“可还有什么想要的?趁朕今日高兴,一并说出来。”
圆姐依偎在他怀里,手指无意识地玩着他龙袍的襟扣,小声嘟囔道:“臣妾……臣妾许久未见姑母了,心中也想念得很呢……”
玄烨闻言,觉得这实在不算什么难事,爽快应道:“这不简单?朕回头同额涅说一声,让她下道懿旨,宣国公夫人进宫一趟与你相见便是。”
圆姐顿时心花怒放,仰头看他,眼中满是感激:“臣妾谢过皇上恩典!”
……
李佳祥青奉旨进宫那日,天公却不作美,小雨淅淅沥沥,将紫禁城的红墙黄瓦笼罩在一片朦胧水汽之中。但这丝毫拦不住永和宫廊下那两个翘首以盼的身影。
桑宁伸长脖子望着宫门方向,焦急地踱步:“姐姐,你说外祖母何时才能从慈仁宫给太后请安出来啊?这么大雨,轿夫走得慢,可别让外祖母淋湿了才好!”
圆姐虽也期盼,却比她沉稳些,扶着玛琭的手安慰道:“莫急,我早已请了旨,让抬轿的太监直接去慈仁宫外候着了,必不会让姑母淋雨。”
正说着,永和宫门外传来动静,一顶软轿稳稳停下。桑宁眼睛一亮,也顾不得细雨绵绵,竟提着裙摆就直接冲入了雨幕中,朝着二门跑去。
“主子!您慢点!仔细淋雨着凉!”紫苑吓了一跳,赶紧抓起一把油纸伞追了上去。
桑宁跑到二门前,正好轿帘掀开,春桃亲自搀扶着一位衣着得体的老妇人下了轿,一旁的绯云赶忙举伞为她们遮雨。
“外祖母!”桑宁一下扑进了祥青的怀里。
祥青被撞得微微后退一步,连忙抱住她,又是惊喜又是心疼,摸着她的发丝嗔怪道:“哎呦我的小祖宗!下着雨呢,你跑出来作甚?看看这身上都淋湿了!快进去快进去!”
桑宁在她怀里蹭了蹭,撒娇道:“我想您了嘛!一刻也等不得了!”
这时,圆姐也被玛琭仔细搀扶着,撑着伞来到了跟前,她行动不便,脸上却洋溢着温暖的笑容:“姑母来了。”
祥青一瞧见圆姐那隆起的肚子和站在雨地里,立刻顾不得怀里的桑宁了,忙上前两步关切道:“还怀着孩子呢,怎么也出来了?快回屋里头去!这雨天路滑,可不是闹着玩的!”
众人簇拥着回到温暖干燥的正殿。落座后,祥青便拿出自己的干净帕子,仔细地替桑宁擦拭头发和脸颊上的水痕,语气里满是疼爱:“淋了雨可不是耍的,最容易着凉。小宁儿,听话,快去换身干爽衣裳再来。”
桑宁却挽着她的胳膊不放:“不嘛,外祖母您好不容易进宫来一趟,我一会再去换就是了,我想多陪您说说话。”
祥青拿她没法子,无奈地笑了笑,这才将目光转向圆姐,仔细端详着她的气色,关切地问道:“纽伦,身子可好?腹中孩儿可有闹你?害喜可严重?”
圆姐笑着摇摇头,安抚道:“劳姑母挂心,一切都好。孩子懂事得很,并不怎么闹腾,胃口也好,并未受太多罪。”
祥青闻言,这才放心地点点头,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那便好,那便好。省心就好,你也少受些罪。”
桑宁一听祥青这话,立刻挺起小胸脯,抢着说道:“外祖母放心!我把姐姐照顾得可好呢!日日都盯着她喝安胎药,好吃的都先紧着姐姐,还……还准备给孩子做小衣裳呢!”她说到最后,有些不好意思,但更多的是骄傲。
祥青被她那副“求表扬”的小模样逗乐了,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花,连连点头,慈爱地摸了摸她的脸颊:“好好好!咱们小宁儿真是长大了!懂事了!都会照顾人了!外祖母听了真是高兴!”
桑宁得到肯定,心满意足,嘿嘿地傻笑起来,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
正笑着,忽然鼻子一痒,“阿嚏——!”一个响亮的喷嚏打了出来,震得她自己都晃了晃。
圆姐立刻蹙起眉头,语气带上了几分不容置疑的严肃:“还说没事?看,这就招了风寒了!快别犟了,立刻回房去,换上身干爽暖和的衣裳再过来。若是着了凉,夜里发起烧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桑宁揉着鼻子,还想赖着不走,拉着祥青的衣袖撒娇:“我不嘛……外祖母好容易才来一回,我想多陪陪外祖母说说话……”
祥青虽然也舍不得,但更心疼孩子,拍拍她的手安抚道:“听话,纽伦说得对,身子要紧。外祖母既来了,一时半会儿又不走。我就在这儿同你纽伦姐姐说话,等你换了衣裳再过来,好不好?”
桑宁看看祥青,又看看一脸坚持的圆姐,知道自己拗不过,只好不情不愿地站起身,一步三回头地叮嘱:“那……那外祖母可说好了,一定要等我回来!不许趁我换衣裳就悄悄走了!”
祥青失笑,保证道:“知道了知道了,外祖母一定等你回来,快去吧。”
得到肯定的答复,桑宁这才放心,由紫苑陪着,快步回东配殿换衣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