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新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周圣浑浊的老眼里,迸发出一种堪称狂热的光。
那是一种饿了八百年的狼,终于看到一头膘肥体壮的羔羊时才会有的眼神。
“成了?”
周圣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
他凑上前来,那张布满褶子的老脸,几乎要贴到许新的脸上,贪婪地嗅着许新身上那股与周围时空格格不入的独特韵味。
许新没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就是这种平静,让周圣心底发毛。
他刚刚动了杀心,他确信。
而眼前这个年轻人,勘破风后奇门的第一件事,就是戳破了他的杀心。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术法压制了,这是认知层面的碾压!
周圣脸上的狂热迅速褪去,换上了一副和蔼可亲的笑容,干巴巴地搓着手。
“好!好啊!不愧是百年不遇的奇才!”
他话锋一转,立刻切入正题,语气急切得近乎催命。
“既然你已勘破绝学,事不宜迟!咱们这就下山,去龙虎山会会那个老不死的东西!还有那个张楚岚,他们欠我们全性的,该还了!”
周圣的眼中,仇恨的火焰再度燃起,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点燃。
许新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伸出了手。
“手机。”
“啊?”周圣一愣。
“手机,拿来。”许新重复道,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周-圣-脸-上-的-肌-肉-抽-了-抽。
他,全性掌门,曾经搅动天下风云的魔头,现在居然被一个小辈呼来喝去?
但他看着许新那双通透得不似人类的眼睛,心底的寒气又冒了上来。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资格跟这个人谈条件了。
不情不愿地,周圣从怀里掏出一部老旧的智能机,递了过去。
许新接过手机,熟练地解锁。
两个月,与世隔绝。
当他重新连接上这个世界时,扑面而来的信息洪流,让他那颗因为勘破奇门而古井无波的心,也泛起了剧烈的波澜。
《G1试剂全球发售!人类正式迈入全民觉醒时代!》
《震惊!纽约街头惊现恶魔,被百名觉醒者当场分食!》
《“九州安理会”成立,龙虎山老天师出任会长,宣布开办“异人学堂”,面向全国招生!》
一条条新闻,一个个视频,像一把把重锤,砸在许新的心头。
世界……已经变成这样了吗?
全民觉死,妖魔横行。
所谓的异人,不再是藏在阴影里的少数派,而是即将成为版本答案的主流。
而唐门……
那个固步自封,抱着“丹噬”这门绝技当传家宝的唐门,在这场席卷全球的浪潮里,又能剩下什么?
许新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周圣还想着找张之维报仇,还想着几十年前的恩恩怨怨。
可时代变了。
再过几年,或许根本没人记得什么是天师府,什么是全性了。
他们这些旧时代的残党,在新世界的狂潮面前,渺小得如同一粒尘埃。
许新关掉手机,递还给周圣。
“前辈,帮个忙。”
“你说。”周圣的态度恭敬了不少。
许新指了指自己刚刚盘坐的位置:“你,变成我的样子,在这里继续‘悟道’。”
周圣的眼角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你……你要去做什么?”
“去见一个人,了却一些事。”许新淡淡道。
“不行!”周圣一口回绝,“唐妙兴那个老顽固不会放你走的!万一……”
“没有万一。”
许新打断了他,目光落在他身上。
下一秒,周圣感觉自己周遭的空间开始扭曲,光影变幻。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容貌、衣着,在短短几秒内,变得和许新一模一样!
甚至连那股刚刚悟道后,身体无法完全收束的时空错乱感,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你……”周圣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这风后奇门,还能这么用?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画皮吗?不,比画皮高级多了!这是从根本上篡改了别人对他的认知!
“坐好。”
许新丢下两个字,转身便走。
“你……你别乱来啊!”
“我”在原地急得跳脚,可真正的许新,身影已经消失在竹林深处。
周圣不甘心,他悄悄掐了个法诀,一缕微不可见的炁附着在许新身上,企图暗中监视。
这是他压箱底的追踪术,无形无相,哪怕是张之维当面,也未必能察觉。
……
唐门,内门密室。
唐妙兴正端坐在太师椅上,擦拭着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刀。
他是唐门的门长,是这座古老门派的绝对权威。
当密室的门被推开,看到那个本该在后山禁地闭关的身影时,他擦拭的动作猛地一停。
“许新!”
唐妙兴的声音里充满了怒火,一股庞大的气压瞬间笼罩了整个密室。
“谁给你的胆子,擅离禁地!”
“门长。”
许新平静地走了进来,随手关上了门,仿佛感受不到那股足以让任何外门弟子肝胆俱裂的威压。
“我来,是想送唐门一份礼物。”
“礼物?”唐妙兴怒极反笑,“唐门的规矩,就是你送的礼物吗?给我滚回后山去!否则,别怪我亲自行刑!”
许新摇了摇头。
“我已经学会了风后奇门。”
一句话,让唐妙兴所有的怒火,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瞳孔骤然收缩,死死地盯着许新,脸上的表情从愤怒,到震惊,再到难以置信。
“你……你说什么?”
“周圣想利用我,我也在利用他。他想让我当他报仇的刀,我想要他手里的风后奇门。一场交易而已。”
许新说得轻描淡写,随后,他嘴角勾起一抹奇异的弧度,对着空无一人的角落,轻声说了一句:
“周圣前辈,偷听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话音刚落,密室的某个角落,空气中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闷哼,一缕若有若无的炁瞬间湮灭。
远在后山竹林里,假扮许新的周圣,猛地睁开眼,一口逆血差点喷出来。
他骇然地看着密室的方向。
被发现了!
不仅被发现了,对方还顺着他那缕追踪的炁,反过来给了他一下!
这个怪物!
密室中,唐妙兴已经彻底被镇住了。
他亲眼见证了许新神鬼莫测的手段,心中翻江倒海。
“你……”
“门长,我时日无多了。”
许新再次开口,语气里多了一丝疲惫和坦然。
“丹噬的反噬,已经深入骨髓,或许几个月,或许几天。我死之后,想把这风后奇门,当做我最后的赎罪,留在唐门。”
他以为,这份惊天动地的礼物,足以让门长动容。
然而,唐妙兴的反应,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荒唐!”
唐妙兴猛地一拍桌子,重新坐直了身体,脸上恢复了门长的威严与冷酷。
“我唐门以丹噬立身百年,靠的是自己的本事!风后奇门是武侯绝学,是外来之物!我唐门,不需要这种东西来玷污我门的传承!”
许新愣住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固执得如同茅坑里的石头的老人,忽然很想笑。
“玷污?门长,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乎这个?”
许新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失望与讥讽。
“你知不知道外面变成什么样了?全民觉醒,牛鬼蛇神满地走!G1试剂你知道吗?嗑一管子,普通人就能变成异人!人家都在搞版本更新,就你还抱着老祖宗的规矩不放!”
“你引以为傲的丹噬,在新时代那些千奇百怪的能力面前,还敢说自己是无解的吗?人家公司都开始开学校,免费教异能了!你唐门还在这儿搞什么父子相传,师徒秘授,你这是要被时代淘汰你知道吗?!”
“你这是要把唐门带进坟墓里!”
字字诛心!
唐妙兴被骂得脸色铁青,浑身发抖。
“放肆!你这个叛门之徒,也敢教训我!”
他怒吼一声,含怒出手,一掌拍向许新!
然而,他的手掌在距离许新面门还有一寸的地方,却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不是被挡住了。
而是他与许新之间的空间,被无限拉长了。
一寸,即是天涯。
“这就是风后奇mén。”
许新站在原地,动都没动。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尖一缕黑色的丹噬之气缓缓浮现。
“丹噬,确实厉害。但修炼风险高,攻击方式单一。可如果……”
他的话还没说完。
唐妙兴面前桌上的那个茶杯里,毫无征兆地,凭空出现了一缕一模一样的丹噬之气!
黑气在清亮的茶水中扭动,诡异绝伦。
唐妙兴的冷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
他完全没看清许新是怎么做到的!
这意味着,如果许新愿意,这缕丹噬可以直接出现在他的心脏里,他的大脑里!
防不胜防!
“如果,修炼丹噬的弟子,都能用风后奇门来精准操控炁的方位,是不是就能大大降低练功的风险?”
“如果,我们的丹噬,可以出现在战场的任何一个角落,出现在任何一个敌人的要害里,这又是什么样的光景?”
许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道。
唐妙兴哑口无言。
他看着茶杯里那缕丹噬,又看了看许新,眼神剧烈地挣扎着。
许新看懂了。
他从怀里拿出一本册子,那是他刚刚默写下来的风后奇门图解和修炼心得。
他将册子放在桌上。
“我知道你过不了心里那关。”
“既然唐门不稀罕,那这东西,留着也没用了。”
说完,他指尖燃起一小簇火焰,就要点向那本册子!
“住手!”
唐妙兴终于绷不住了!
他想都没想,身形如电,一把将那本册子抢了过来,死死地抱在怀里,那样子,像极了护食的老狗。
他抬起头,看到的是许新那张带着淡淡嘲讽的脸。
唐妙兴的老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知道,自己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
“我言尽于此。”
许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最后看了一眼这间他待了多年的密室。
“从今天起,我许新,自逐出唐门。”
“这风后奇门,算是我还的。我的命,我会死在外面,算是最后的赎罪。”
说完,他转过身,没有丝毫留恋,推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只留下唐妙兴一个人,抱着那本足以改变唐门命运的册子,呆呆地站在原地。
门外的阳光照了进来,落在他的身上,却驱不散他心中的半分寒意。
他赢了面子,守住了所谓的规矩。
却输了里子,失去了一个本该带领唐门走向新时代的绝世天才。
这笔买卖,到底是赚是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