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春阵的青光如同温润的暖玉,柔和地笼罩着叶家的小院。院外,龙在天与龙门弟子如同沉默的磐石,将喧嚣彻底隔绝。院内,林倾城将龙傲雪安置在灵气最浓郁的静室,持续渡入精纯灵力,梳理她因强行引动天地寒力而几近枯竭崩碎的经脉。龙傲元守在门外,寸步不离,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焦灼——里面躺着的是他的亲妹妹!
叶梦情带着两个孩子从树心空间出来,龙凤胎立刻被王胜男护在怀里。叶梦情看着静室紧闭的门,又看看院外肃立的龙门众人,心乱如麻。龙神归位?尘缘未断?这些词句如同沉重的石块压在她心头。她默默走进厨房,习惯性地开始准备一家人的早餐——这平凡的家务,此刻成了她唯一能抓住的锚点。
灶膛里的柴火噼啪作响,锅里煮着清粥,氤氲的热气带着熟悉的米香。叶小宝和叶小凤依偎在王胜男身边,小凤小声问:“姑姑,爸爸真的是龙神吗?龙神……是不是要飞走?” 王胜男看着孩子纯真的眼睛,喉咙发紧,只能更紧地搂住他们。叶小宝则眼巴巴地看着锅里:“妈妈,粥好了吗?雷狼饿了,它毛都没了,肯定更冷……” 院角,那头秃毛雷狼正蔫蔫地趴着,听到自己名字,耳朵动了动,委屈地呜咽一声,把秃尾巴盖在自己焦黑的鼻子上。
就在这时,静室的门无声开启。
林倾城走了出来,脸色比之前更显一丝不易察觉的苍白,显然为龙傲雪疗伤消耗巨大。他目光扫过院中众人,最后落在叶梦情忙碌的背影上。那熟悉的烟火气息,让他眼底深处凝聚的寒冰似乎融化了一丝。
龙在天立刻上前,姿态依旧恭敬:“龙神大人,雪儿她……” 声音里带着一丝掩不住的祖父的关切。
“根基受损,需静养百日。” 林倾城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你随我来。”
他径直走向院子角落的石桌。龙在天不敢怠慢,立刻跟上。
叶梦情端着一碗刚盛好的热粥,下意识想递给林倾城,却见他已和龙在天在石桌旁坐下。她端着碗的手停在半空,看着丈夫那疏离淡漠的侧影,心头涌起一阵难言的酸涩。
石桌旁,气氛凝重。
“说吧。” 林倾城看着龙在天,眼神锐利如刀,“瞒了万年,今日该有个了断。何为龙神归位?何为尘缘未断?”
龙在天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吐出积压万载的重担。他目光扫过院中竖起耳朵的王胜男,抱着孩子的叶梦情,以及那头秃毛的雷狼,最终回到林倾城身上,声音低沉而苦涩:
“大人,您可知,您为何万载轮回,始终无法踏破那最后一步,真正筑基,重掌龙门,统御诸天?”
林倾城沉默,只是看着他。
龙在天一字一顿,如同敲响丧钟:“盖因您……尘缘未斩!”
“尘缘?” 林倾城眉头微蹙。
“正是!” 龙在天语气陡然变得激昂,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痛楚,“万年前那场浩劫,您为护苍生,身化界碑,魂分九幽,道基蒙尘!轮回万载,非为重修,实为磨砺心性,斩断与这红尘俗世的一切牵绊!唯有彻底斩断情丝,了却因果,心无挂碍,方能重聚道基,引动九劫天雷,叩开天门,重登龙神之位!”
他的话语如同惊雷,炸响在小小的院落!
“斩断情丝?了却因果?” 王胜男脸色骤变,下意识看向厨房门口的叶梦情。
叶梦情手中的粥碗“啪”地一声摔落在地,滚烫的粥水溅湿了她的裤脚,她却浑然不觉。她脸色煞白,难以置信地看着石桌旁的丈夫和那个神秘的中年人。斩断情丝?了却因果?那她算什么?两个孩子算什么?这个家算什么?
“不……不可能……” 她喃喃自语,身体微微摇晃。
林倾城放在石桌上的手,几不可察地收紧。龙在天的话,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入他沉寂万载的心湖深处!那些被他刻意遗忘、被“傻气”表象掩盖的、属于万年前龙神的记忆碎片,伴随着“斩尘缘”三个字,开始疯狂翻涌、撕裂!
万年前,烽火连天,诸界崩塌。挚友的鲜血溅在脸上是温热的,道侣诀别的眼神是破碎的,亿万生灵绝望的哀嚎汇成灭世的洪流……他曾为守护这一切,甘愿身化界碑,承受万载孤寂!可如今,守护的代价,竟是要他亲手斩断这轮回万载后,重新给予他温暖与牵绊的……家?
守护的意义是什么?是为了最终亲手毁灭所守护的一切吗?
荒谬!痛苦!不甘!愤怒!
种种极端矛盾的情绪如同狂暴的龙卷风,在他识海中疯狂肆虐!那道被万载轮回和“傻气”表象勉强缝合的道心裂痕,在这毁灭性的认知冲击下,如同被投入巨石的脆弱冰面,骤然爆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咔嚓——!**
一声只有林倾城自己能“听”到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怖碎裂声轰然响起!
嗡——!!!
一股难以言喻、充满毁灭气息的恐怖威压,毫无征兆地以林倾城为中心轰然爆发!
这不是他主动释放的力量,而是道心剧烈震荡、濒临崩溃时,失控逸散出的本源气息!
石桌瞬间化为齑粉!院中的花草如同被无形的大手碾过,瞬息枯萎凋零!回春阵的青光剧烈摇曳,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王胜男闷哼一声,抱着龙凤胎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威压狠狠撞飞,重重砸在院墙上!龙傲元也被迫连退数步,脸色骇然!
“哥!”
“爸爸!”
“倾城!”
王胜男的惊呼,龙凤胎的哭喊,叶梦情撕心裂肺的尖叫,同时响起!
而离林倾城最近的龙在天,更是首当其冲!他如同被万钧巨锤砸中胸口,“噗”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眼中充满了惊骇欲绝!他万万没想到,“斩尘缘”三个字对龙神大人的刺激竟如此恐怖!这根本不是动摇,这是道基崩裂的前兆!
失控的威压如同无形的海啸,继续肆虐!
厨房门口,叶梦情离林倾城仅有数步之遥!她只是一个刚刚开始接触灵气、体质甚至比普通人强不了多少的女子!在这股源自龙神本源、充满混乱与毁灭气息的威压冲击下,她感觉自己像狂风中的一片落叶,灵魂都要被撕碎!
“噗——!” 她猛地喷出一口殷红的鲜血,身体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向后倒去!意识瞬间陷入无边的黑暗!最后的视野里,是林倾城那双骤然收缩、充满了惊怒与……无尽恐慌的瞳孔。
“梦情——!!!”
林倾城那声撕心裂肺、仿佛要震碎苍穹的怒吼,终于压过了所有混乱!
失控的威压如同潮水般瞬间倒卷而回!林倾城的身影在原地消失,下一秒已经出现在叶梦情倒下的地方,在她身体触及冰冷地面之前,将她紧紧抱入怀中!
“梦情?梦情!” 他声音颤抖,再无半分平日的淡漠,只剩下前所未有的慌乱。他一只手紧紧抱着妻子,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抵在她心口,浑厚精纯到极致的灵力如同不要钱般疯狂涌入她体内,护住她微弱的心脉,试图修复她遭受重创的经脉和神魂!
然而,叶梦情的脸色依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下去,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她体内的生机,正在被那股源自林倾城本源的混乱毁灭之力无情侵蚀!林倾城输入再多的灵力,都如同泥牛入海,只能勉强延缓那生机的流逝,却无法阻止!
道基裂痕的反噬!本源之力的侵蚀!这根本不是寻常伤势!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林倾城看着怀中妻子迅速失去血色的脸,感受着她生命力的飞速流逝,万载轮回都未曾动摇的心志,此刻竟充满了无措和恐惧!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名为“恐慌”的情绪。
“嫂子!” 王胜男挣扎着爬起来,嘴角溢血,不顾自身伤势扑到叶梦情身边,灵瞳瞬间开启,当看到叶梦情体内那被混乱毁灭气息缠绕、飞速黯淡的生命灵光时,她的脸色也变得惨白如纸。
“妈妈!妈妈!” 龙凤胎哭喊着扑过来,被龙傲元死死拦住,怕他们再受波及。
龙在天捂着剧痛的胸口,挣扎着爬起,看到林倾城怀中生机飞速流逝的叶梦情,以及林倾城眼中那从未有过的恐慌,他瞬间明白了什么,脸色变得死灰!他嘴唇哆嗦着,巨大的悔恨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心!
完了!他本想点破心魔,助龙神大人堪破迷障,却亲手将龙神大人推入了更深的深渊!更害得龙神大人尘缘的羁绊……命悬一线!
“龙神大人!是属下之过!万死难辞!” 龙在天重重跪倒在地,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声音嘶哑绝望,“道基裂痕反噬,本源混乱之力侵蚀……唯有…唯有‘忘情道果’或可暂时锁住夫人一线生机,再图后计!此物…此物或可向药王谷青鸾仙子求取!属下立刻……”
“滚——!!!”
林倾城猛地抬头,一声饱含着无尽痛苦、愤怒与自责的咆哮如同受伤孤龙的怒吼,狠狠炸开!恐怖的音浪裹挟着实质般的灵力冲击,直接将跪地的龙在天再次掀飞!院墙都在这一吼之下剧烈摇晃!
他死死抱着叶梦情,看着妻子灰败的脸,感受着她越来越微弱的气息,万载岁月积累的冷漠外壳彻底粉碎,只剩下最原始、最撕心裂肺的痛楚。
斩尘缘?
了因果?
重登龙神之位?
去他妈的龙神之位!
他只要她活着!要这个家完好无损!
“梦情……撑住……” 他低下头,额头抵着妻子冰凉的额头,声音嘶哑,带着从未有过的哀求,“求你……撑住……我不会让你有事……绝不会……”
一滴滚烫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从他赤红的眼角滑落,滴在叶梦情毫无血色的脸颊上,晕开一小片湿痕。这滴泪,重逾万钧,仿佛凝聚了万载的孤寂与此刻撕心裂肺的恐慌。
院中一片死寂,只有龙凤胎压抑的抽泣和雷狼不安的低呜。回春阵的光芒黯淡地闪烁着,却再也无法带来丝毫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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