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石”在伤痛中艰难喘息。重建的进度缓慢得令人窒息。能源短缺是最大的枷锁,昏暗的光线下,每一次焊接的火花都显得弥足珍贵,每一次设备的启动都需精打细算。食物配给再次削减,人们的脸上菜色更重,沉默中压抑着不满和焦虑。
林风的伤势在缓慢好转。晶能的恢复速度确实比预期快了一线,胸口的剧痛逐渐被一种深沉的酸软取代,腿上的伤口开始收口发痒。但他行走仍需倚靠手杖,脸色依旧苍白,每一次调动能量后都会伴随短暂的眩晕和虚弱。
更让他困扰的是那种“汲取”的传言。他刻意避开医疗区,但那种无形的隔阂感却无处不在。他能感觉到一些躲闪的目光,听到那些在他经过时突然低下去的窃窃私语。
“汲取者”……这个称呼像一根冰冷的刺,扎在他心头。
他知道必须做点什么。不仅是关于流言,更是关于整个避难所岌岌可危的现状。
他再次召集了核心会议。地点选在稍微清理过的主通道岔口,一盏忽明忽暗的应急灯是唯一的光源。与会者除了黑蛛、夜枭,还有几位在重建中表现出色、被提拔起来的组长,包括性格稳重的工程组长“扳手”和心思细腻的后勤组长“莉娜”。
气氛比以往更加沉闷。
“能源是我们脖子上的绞索,必须解开。”林风开门见山,声音依旧沙哑,但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不容置疑的专注,“夜枭,关于那台报废的发电机,回收情况如何?”
夜枭推了推额角的凝胶贴片,数据流在他眼中隐约闪过:“核心熔毁,无法修复。但部分外围转换器和管线可以拆解利用。更重要的是,我在其底层日志里发现了一些被多次覆盖的旧坐标信号,指向西北方向的一处深谷,标注是‘备用地热井’和‘小型监测站’。”
新的希望!所有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距离?风险?”黑蛛立刻追问。
“直线距离约二十五公里。路径需要穿越‘哭泣峡谷’,那里辐射浓雾弥漫,地形复杂,而且有大量听力敏锐的变异蝠群栖息。”夜枭调出简陋的地图,“但如果真有地热井,哪怕是小型的,也足以解决我们目前的困境。”
机遇与风险并存。
“组织一支精锐小队,我去。”林风没有任何犹豫。
“你的身体……”黑蛛和莉娜几乎同时出声反对。
“这是命令,不是讨论。”林风打断她们,语气斩钉截铁,“只有我能最快确认地热井的情况并做出应对。黑蛛,你留守,统筹全局。夜枭,你负责技术支持和远程指引。扳手,挑选最好的工程师和技术员随行。莉娜,为我们准备能支撑往返的浓缩口粮和必备物资。”
他的决断暂时压下了异议。生存的压力面前,个人安危必须放在第二位。
然而,就在会议即将结束时,后勤组长莉娜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领袖,关于……物资分配,特别是医疗物资,下面有些……议论。”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看向她。
“大家……大家理解探索队和伤员需要优先保障。”莉娜斟酌着词句,避免直接触动那敏感的流言,“但有些非战斗岗位的人,工作强度也很大,他们……他们看到一些轻伤员因为‘需要恢复体能’而获得额外营养剂,而自己同样饥饿却只能得到基础配给……这……不太公平。”
她的话点出了另一个日益尖锐的矛盾——在极端匮乏下,如何定义“贡献”和“必需”?那些默默修复管道、维护水培、负责清洁的人,他们的劳动同样维系着避难所的存续,却似乎得不到同等的重视。
而“需要恢复体能”这个理由,不可避免地让人联想到林风那“汲取”的传言——他是否在利用职权,优先保障自己能更快恢复力量?
会议室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而紧张。
黑蛛脸色一沉,想要反驳,被林风用眼神制止了。
林风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几位组长各异的神情,看到了理解,也看到了隐藏的不满和猜疑。裂隙正在滋生,不能视而不见。
“莉娜提的问题很重要。”林风缓缓开口,没有回避,“非常时期,分配必然无法绝对公平,但必须尽可能公正。从今天起,成立一个临时的物资评议小组,由黑蛛、莉娜、扳手,还有医疗组代表共同组成。制定一个更清晰的贡献度评估标准,无论是战斗、探索、技术、劳动,都纳入考量。配给向高强度、高风险的岗位倾斜,但必须透明,接受监督。”
他将权力下放,引入监督机制。这或许会降低效率,但能换取更大的公信力和团结。
莉娜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林风如此干脆地接纳了意见,随即郑重地点了点头:“是,领袖。”
黑蛛也微微颔首,表示同意。紧张的气氛稍稍缓和。
但林风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根本问题在于资源的绝对短缺。地热井,必须成功。
散会后,林风独自一人撑着拐杖,再次来到了那间密室外。他没有进去,只是隔着门,感受着里面那死寂的冰冷和深处那令人不安的、微弱的共鸣。
力量。他需要力量来保护所有人,来对抗判官,来揭开这些谜团。而门后的东西,或许就蕴含着危险的力量。那个幻象中的“饥饿感”让他警铃大作,但胸口晶体的渴望又是如此真实。
他陷入了一个极其艰难的抉择。
是冒着未知的巨大风险,尝试接触这旧时代的危险遗产,寻找快速获得力量的可能?还是秉承绝对谨慎的原则,彻底封锁甚至毁灭它们,杜绝一切隐患,依靠缓慢而稳妥的方式恢复和发展?
第一个选择可能带来飞跃,也可能带来毁灭。第二个选择相对安全,但也可能让他们在判官下一次打击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微光之下,是深不见底的抉择深渊。他的决定,将可能决定“遗光会”的最终命运。
他久久地站立着,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像,只有眼中剧烈挣扎的光芒,显示着他内心正在经历的风暴。
最终,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拿出通讯器。
“夜枭,到我这里来一趟。带上……最高权限的隔离容器和能量抑制器。”
他做出了他的选择。
一个可能将所有人拖入深渊,也可能带领他们抓住一缕曙光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