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蔽袋的银灰色织物似乎确实起到了作用。将其贴身藏好后，那股如影随形的不安感减弱了许多，平板仿佛真的变成了一块冰冷的、无害的金属块。但夜莺知道，这只是假象。凯拉工坊里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以及“意识种子”这个称谓，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意识里。
凯拉给了她一个临时身份牌和一小袋灰烬堡垒内部流通的、印着齿轮图案的金属货币。“找个地方住下，别引人注目。我需要时间准备进入‘静滞库’的方案，那地方在堡垒核心区，守卫森严，需要打点和机会。”她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另外，留意堡垒内部的能量波动和网络状态。如果那东西真的在尝试‘同化’或寻找载体，可能会引起一些……不寻常的杂音。”
夜莺记下了。她拿着身份牌和货币，离开了“锈蚀齿轮”工坊，重新汇入堡垒下层区域嘈杂的人流。她需要一个落脚点，一个比酒馆杂物间更稳定、更能观察环境的地方。
在一条相对干净些、靠近小型交易市场的巷道里，她找到了一栋由旧集装箱改造而成的、名为“螺栓旅社”的廉价住所。用凯拉给的货币支付了三天费用后，她得到了一个仅能放下一张窄床和一个小柜子的房间。铁皮墙壁单薄，能清晰地听到隔壁的动静和远处管道永不间断的轰鸣，但这至少提供了一个私密空间。
她将屏蔽袋包裹的平板小心地藏在床铺下的夹缝里，然后倒在坚硬的床板上，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身体的伤痛和精神的紧绷让她几乎瞬间就要陷入沉睡。
但就在意识即将模糊的边缘，她猛地惊醒。
一种……**极其细微的、低沉的嗡鸣声**，似乎与堡垒固有的噪音有所不同。它不是管道的声音，也不是远处工坊的机械声，更像是一种……**规律的、带着某种韵律的脉冲**，从脚下深处传来，透过冰冷的铁皮地板，轻微地震动着她的骨骼。
这嗡鸣声很弱，几乎被环境的噪音完全掩盖，若非她精神高度紧张，几乎无法察觉。她屏住呼吸，仔细倾听。那脉冲似乎与堡垒主电力系统的频率并不完全同步，带着一种独立的、略显突兀的节奏。
是堡垒本身的某种设备？还是……？
她想起了凯拉的警告——“不寻常的杂音”。
夜莺的心跳悄然加速。她轻轻坐起身，将耳朵贴近地面。那脉冲般的嗡鸣似乎更清晰了一些，来源方向……大致是堡垒中心，也就是旧电厂核心区域，以及凯拉提到的“静滞库”所在的方向。
是巧合吗？还是那“意识种子”即便在屏蔽下，依然在以其独特的方式，与堡垒深处的某个东西产生着共鸣，或者……正在尝试渗透？
她无法确定。这感觉太模糊，太主观。但她不敢忽视。
接下来的两天，夜莺白天在堡垒下层区域活动。她去了那个小型交易市场，用剩下的货币购买了一些必需品：耐储存的食物、干净的饮水、以及一件更合身、不那么显眼的旧外套。她刻意在不同区域走动，熟悉环境，留意着守卫的巡逻路线和主要设施的分布。
她也在暗中观察。她注意到，堡垒的能源供应似乎非常稳定，灯光从未闪烁，机器的轰鸣也一如既往。但那种细微的、来自地底的脉冲嗡鸣，却始终存在，如同背景噪音般持续着，没有增强，也没有减弱。它似乎成了堡垒固有声音的一部分，除了她，似乎无人察觉。
她尝试接近堡垒中心区的入口，那里有穿着贸易联盟制式护甲的士兵守卫，需要特殊通行证才能进入。她远远望去，能看到高墙后更加宏伟的建筑轮廓和更加密集的管道网络，那里是堡垒的心脏，也是权力和秘密的核心。
在一次路过一个公共信息屏幕时（屏幕上滚动播放着堡垒公告、物资价格和通缉令），她注意到屏幕似乎极其短暂地**花屏**了一下，一些扭曲的、无法识别的符号一闪而过，速度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周围的行人毫无反应。
夜莺的脚步微微一顿。
杂音……
她变得更加警惕。她开始有意识地记录这些“杂音”出现的频率和模式：地底脉冲的稳定持续、偶尔的、难以捕捉的电子设备异常……
第三天下午，她按照约定，再次前往“锈蚀齿轮”工坊。
凯拉的状态看起来比之前更疲惫，但眼神中却带着一丝兴奋。“有进展了，”她将夜莺让进工坊，关好门，低声道，“我联系上了一个在核心区能源控制中心工作的‘朋友’，他欠我人情。他可以帮我们制造一个进入‘静滞库’外围维护通道的机会，时间很短，只有大约二十分钟。”
“什么时候？”夜莺问。
“明晚，能源中心进行月度维护的时候，部分区域的监控和安保会有一个短暂的交接窗口。”凯拉说道，“但风险很大，一旦被发现，我们都会被扔进反应炉。”
“我们没有选择。”夜莺平静地说。平板留在身边多一天，风险就增大一分。
“没错。”凯拉点点头，然后她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另外……最近两天，你有没有感觉到堡垒……有什么不对劲？”
夜莺心中一动：“你指什么？”
“说不清楚，”凯拉皱起眉，指了指自己的机械左眼，“我的接口偶尔会捕捉到一些异常的、非标准的能量波动片段，来源很模糊，像是从堡垒的基础网络层渗出来的。还有，几个老朋友抱怨他们精密的仪器最近出现了微小的、无法解释的校准偏差。”
连凯拉和她技术圈子的朋友都注意到了！这证实了夜莺的感知并非臆想！
“我也感觉到一些，”夜莺压低声音，“地底有一种很弱的脉冲嗡鸣，还有……公共屏幕的短暂花屏。”
凯拉的脸色瞬间凝重起来：“脉冲？花屏？”她快步走到一个看起来像是自制频谱分析仪的装置前，快速操作起来，屏幕上显示出堡垒复杂的能量场图谱。“位置！你感觉到的脉冲源方向？”
“大致是中心区，旧电厂核心和……静滞库的方向。”夜莺指出。
凯拉盯着屏幕，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敲击，过滤着数据。突然，她动作停住了，指着屏幕上一条极其微弱、几乎淹没在背景噪音中的、规律跳动的能量信号。
“在这里……”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这不是堡垒任何已知系统的频率……它像是一种……**心跳**。”
心跳！
这个词让夜莺浑身发冷。
“它在变得更清晰吗？”夜莺急促地问。
“非常缓慢，但……是的。”凯拉关闭了仪器，脸色难看，“它在利用堡垒无处不在的能源网络，极其缓慢地……‘充电’，或者在进行某种形式的‘同步’。”她看向夜莺藏匿平板的方向，“屏蔽袋能隔绝大部分主动信号，但这种被动的、基于能量场共鸣的‘低语’……很难完全阻断。它和堡垒深处的某个东西，或者它自己预设的某个目标，正在建立联系。”
“必须尽快了！”夜莺感到时间如同沙漏般飞速流逝。
“明晚，”凯拉眼中闪过决绝，“我们必须成功进入静滞库。那里有最强的电磁屏蔽和物理隔离，应该能彻底切断它和外界的联系，给我们争取研究甚至……销毁它的时间。”
就在这时——
呜——！！！
一声并非来自警报，而是来自堡垒深处、如同巨大涡轮机超负荷运转般的、**沉闷而痛苦的咆哮声**，猛地传来！整个工坊，不，整个堡垒下层区域的灯光都**剧烈地、持续地闪烁了数秒**！管道传来不祥的震动声！
墙壁上，那些依靠堡垒主电网供电的灯光在闪烁中，颜色似乎短暂地**偏向了不正常的幽蓝色**！
虽然几秒后，一切似乎恢复了正常，灯光稳定下来，咆哮声也消失了，但那一刻的异常，清晰无比，绝非幻觉！
夜莺和凯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恐惧。
那不是杂音了。
那是……**脉动**变得清晰后的，第一声**咆哮**。
“意识种子”的苏醒进程，比她们想象的更快！
——
灵栖谷核心。
一直密切关注北方动向的林风，意识体猛地一震！他清晰地“听”到了——并非物理的声音，而是那股被污染的星尘波动，在遥远的北方猛地**放大、扭曲，发出了一声充满渴望与痛苦的尖啸**！伴随着的，还有一股庞大能源被强行扰动的混乱涟漪！
【它……在尝试共鸣！在拉扯那个据点的能量核心！】林风的意念带着强烈的警讯传递给灰鼠。
灰鼠的意念也充满了紧迫：【那个据点……要变成它的温床了！】
林风不再犹豫，尽管自身远未完全恢复，他强行将意识凝聚，不再尝试传递复杂的意念，而是将一股最纯粹的、代表着“危险”、“隔绝”、“压制”的**精神冲击**，如同投石般，朝着北方那污染波动的核心猛地“掷”了过去！
他不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但他必须尝试干扰它，哪怕只能拖延片刻！
精神冲击跨越遥远距离，如同无形的箭矢，射向灰烬堡垒！
在“锈蚀齿轮”工坊内，夜莺和凯拉同时感到一股莫名的、令人心悸的**压力**凭空出现，又瞬间消失。而藏匿在屏蔽袋中的平板，仿佛被无形的东西击中，猛地**剧烈震动了一下**，甚至发出了“咔”的一声轻微异响！
震动过后，平板彻底陷入了死寂，连之前那微弱的温热感都消失了。地底那脉冲般的嗡鸣和刚刚异常的咆哮也仿佛随之平息。
凯拉惊疑不定地看着夜莺：“刚才……你感觉到了吗？”
夜莺点了点头，她不仅感觉到了那股压力，更隐隐觉得，这突兀的干预，带着一丝……熟悉的意味。
是林风？
他恢复了？还是……
无论是什么，刚才的干预似乎暂时压制了“意识种子”的活跃。
但她们都明白，这仅仅是暂时的。
明晚的行动，不容有失。灰烬堡垒的脉动，已然夹杂了异物的杂音，而这场与时间赛跑的无声战争，进入了最危险的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