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李德发母亲抱着自己大哥大声的哭起来。
她此刻内心五味杂陈,她没想到自己这些年没有回到娘家,娘家居然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
她曾经膀实(健壮)的大哥,居然变成了瘦骨嶙峋、脸色苍白的样子。
她大哥今年也还不到四十岁啊!
他就丧失了劳动能力,瘫在炕上成了一个废人!
她原本还指望大哥,能够给她出个主意。
如今,她看着大哥这副模样,她的嘴怎么也张不开了。
“小兰子,你莫要哭了,你……你今个来家里有啥事吗?”
“大哥……俺……俺没啥事儿,就是好些年都没有回家了,回来看看……”
赐福看着满脸泪水的妹妹,他沉默了。
他打小就喜欢这个妹妹,所以对她也格外的照顾。
当初妹妹非要嫁给大姑人家做小,他确实很生气,但也不至于和妹妹断了来往!
只是他那个媳妇不依不饶,嫌弃妹妹给别人当小丢人!
他这逼不得已才放出狠话,和妹妹老死不相往来。
如今妹妹突然跑过来,他又怎么能看不出来,妹妹一定是遇到迈不过去的坎,想让他给出个主意。
他现在虽然变成这个样子,但他的脑子没有坏掉,所以他出个主意还是能办到的。
“兰子,你别瞒着大哥了,你到底遇到啥坎了,和大哥叨咕叨咕(说说),别的忙大哥帮不上了,但是出个主意还是能够的!咱们爹娘都没了,俗话说长兄如父!”
李德发母亲听了大哥的话后,她低下了头,她思索片刻才开口对大哥说:“大哥……那个俺家那口子没了……”
“啥?他没了!”赐福顿时大吃一惊,“死了吗?啥时候的事儿?他也没多大岁数啊?”
“才五十出头,就是前些日子突然就说心口疼,然后就咽气了!他的大老婆现在容不下俺们娘俩,所以……俺想让你给拿个主意。”
“哎呀,他大老婆子容不下你,那是在情理之中,现在他死了,你就算留在李家,你也没啥好果子吃,离开了反而倒是清净了,再说了啦,现在都是啥年月了,你才三十来岁,也不能守一辈子寡啊!”
“那大哥你啥意思啊?”李德发母亲听到大哥的话,她着实有些意外。
她没想到大哥居然分析得如此透彻,并且大哥还这样的开明,毕竟自己这个年纪守寡,着实有些残忍。
“不行,你就走道吧(再嫁),现在走道也不让人笑话,你不走道的话,你今后咋活?你一个女人家家的,出大力也出不了,还没个落脚的地方,如果大哥要是全须全尾的,倒是能给你一个容身之处,如今大哥这个样子,俺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啊!”
“大哥,你别说了,俺知道你的那份心,走道这倒是行,可是人家会接受我那个小子吗?”
“唉……”赐福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李德发母亲看着大哥的表情,她心里顿时也有了数儿。
确实,她再嫁肯定不难,但人家一定不会接受他的儿子。
“兰子,那个小子也十来岁了,是他老李家的种儿,他理所当然应该留在老李家,他那个大老婆子也不会拿他咋地的!”
“可……大哥,俺有点舍不得。”
“他都那么大了,你随时都可以去看你,而且过几年出分儿了(长大成人),那就独当一面了!你有啥可舍不得的!”
“可这一时半会儿,俺也没个合适的人啊!”
“这个倒是不难,村里有个姓许的鳏夫,他早些年成过家,但他媳妇莫名其妙就死了,也没给他留个一儿半女的,村里人都说他方老婆(克妻子),所以一直单着的,俺倒是不信那个,你如果愿意的话,俺这就托人去说说。”
“大哥,如今俺这个样儿,还有啥挑的,只要能给俺口饭吃,给俺一片瓦遮风挡雨就不错了。”李德发母亲叹了一口气说, “人家不嫌弃俺是别人小老婆就行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回去处理一下,你拾掇拾掇就回来吧,暂时在家站个脚,等着说乎成了,你就过门吧!”
“大哥,俺在这里,俺大嫂会不会不高兴啊?”
“就算她不高兴,那也没招儿!你是俺妹子,也不是一直待着,就待几天,她也容不下嘛,你放心俺会和她说的。”
“那行吧,大哥俺回去收拾一下,过几天就回来,俺正好好好伺候你几天,让你少遭点罪。”
“好……好……还得是自家妹子啊!”李德发母亲大哥顿时激动的热泪盈眶,自己妹子如果嫁在本村了,自己多少也有个照应。
李德发母亲心情忐忑的回到了李家。
她走进屋里后,并没有看到儿子。
她打开了雕花的梨花木柜子,她拿出包袱皮开始收拾起自己的衣服。
这些衣服就是自己,在李家十二年攒下的家底。
她手里还有一些金银首饰和几块大洋和纸票(人民币)。
这些都是老爷在世时给她的,如今这些东西成了她的保命符。
她想用这些钱,给她大哥找个大夫,好好的看看病,哪怕将来能够自理也行啊,至少能够少遭点罪,她实在是心疼大哥,整天榻在尿窝子上(尿湿的被褥)。
不一会儿,李德发母亲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
她又悄悄的把打包好的衣物,放回了柜子里。
她不能让儿子看到这些东西,如果儿子看到了这些东西,便知道自己要离开李家。
不一会儿,李德发回到了屋子里。
他看到母亲正坐在炕上抽着大烟袋(东北特有的长柄烟袋锅),他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
刚才厨房里做饭的何妈还告诉他,他父亲死了,他母亲也会扔下他离开李家,这就是所谓的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
如今母亲回来了,他忍不住的嘲笑着何妈可真能编巴(瞎话),他母亲是不会扔下他不管的。
“妈,你会不会撇下我?”李德发躺在温暖的被窝里他问母亲。
李德发母亲沉默了,她沉默好一会儿才说道:“发子,你都长大了,早晚都得离开妈,你要学会一个人生活。”
“妈,你说的我都知道,我就问你,你会不会现在离开我?”
李德发母亲继续沉默着,她实在没办法哄骗儿子, “赶紧睡吧,天儿不早了。”
李德发虽然没有听到母亲的承诺,但他还是相信母亲,如果母亲要走今天就不会回来的。
不一会儿,房间里传来李德发轻微的鼾声。
李德发母亲凝视着儿子和她酷似的脸颊。
她抹了一把脸颊上的泪,她在心里默默的对儿子说道:发子,你别怪妈,妈也是没活路了,只能出此下策,再有几年你就长大了,自力更生了……到时候,一切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