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爬上晒场边的老槐树,铜锣声惊飞满树麻雀。
大队长站在临时搭起的土台子上,烟枪草草别在裤腰后。
他手里高高举着景忱画的那张地形草图,嗓子比平日拔高了八度。
带着股压不住的兴奋劲儿冲台下喊,“都静一静!静一静!今儿个召集老少爷们儿,婶子大娘们,是要说道件能让咱余家村挺直腰板、翻身把歌唱的大好事!”
台下的村民们交头接耳嗡嗡作响,手里的锄头、簸箕、草帽都忘了放下。
知青点的知青们也都聚集到这,抱着奶娃的妇女踮着脚往前探头,几个老汉蹲在冰凉的石碾子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眼里都是不解和好奇。
“大队长,啥天大的好事啊?快说道说道!” 性急的汉子扯着嗓子喊了一句,引得众人纷纷附和。
“啧,村长叔和大队长怕不是又吹牛皮哩?还翻身呢……” 人群里冒出个半大小子调侃的声音,带着年轻人特有的不信邪。
“就是,这难不成还能评上先进大队?太阳打西边出来?” 旁边有人接话。
“咋可能嘛!咱大队哪回公粮不是家家交齐?指标完成得那叫一个漂亮?到头来,公社露脸的好事啥时候轮得到咱头上?”
一时间,晒场上议论纷纷,空气里弥漫着好几年评不上先进带来的憋闷和无力感。
倒是知青们格外安静,虽说村里人现在在景忱的帮助下对知青有所改观,但涉及利害处他们不便掺和。
“吵吵啥!正事儿还没说就瞎嚷嚷!” 老村长气得胡子一翘,烟枪杆子“咚咚”地敲着破桌子。
恨铁不成钢道,“你们啊!净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余朗从土台子侧面走上前,军靴踩在临时搭起的木板上,发出沉稳的声响。
他抬手往下按了按,原本嘈杂的晒场瞬间安静不少,村民们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他身上。
三太爷在村里德高望重,他家的三娃子当了兵,听说在部队里步步高升,是村里人打心眼里信服的人物。
“大伙儿先别急,听我说几句。” 余朗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稳稳地压住了场子。
“大队长说的翻身机会,是真的。我这次回来,带了些……能扎根在咱地里生金长银的好东西。”
“啥好东西啊?三娃子快说说!” 人群又骚动起来。
“是城里研究院新捣鼓出来的药材种子!” 大队长忍不住抢答,脸上放光。
蹲在石碾子上的赵老汉弯着的腰不由直起,眯着眼问,“余家三儿,啥种子这么金贵?还能让咱这穷窝窝翻身?”
他捏着烟锅的指节突然泛白,烟灰簌簌落在裤腿上。
余朗眼神投向老汉的裤脚,看了他好一会儿,“这种子耐旱耐冻,抗病性强,种出来的药材药效好,收购价也高。”
余朗指着大队长手里的草图,“南坡那片薄地,前几年种苞米收成咋样大伙儿心里有数,但种这些药材正合适!按城里药材收购站的行情算,一亩地刨去本钱,一年挣的比种粮食强不少!”
有抱着孩子的妇女小声问,“那这药材能卖出去吗?别到时候种出来没人要。”
“这点,大伙儿把心放肚子里!” 余朗语气斩钉截铁。
“收购的渠道,我已经联系妥当了。只要大家伙儿信得过我,咱种得又好,品质过硬,人家拍胸脯保证全收!而且这药材用途广市场大得很!”
余朗没有把和军区合作的事广而告之,防人之心不可无,之前也跟村长和大队长确认过了。
先前调侃的小伙子挠挠头,问出了大家心里最没底的,“三哥,话是这么说,可咱祖辈都是土里刨食的,谁也没侍弄过药材啊?万一……种瞎了咋办?”
“这个别担心,早有准备!” 余朗胸有成竹。
“我们有景知青啊!景知青的医术,给我爷瞧病,给娃娃们退烧,大伙儿都是看在眼里的!”
“说起来,这给咱村创收的路子,就是景知青琢磨出来的!人家连啥时候下种,咋伺候,啥时候收,收完了咋处理才能卖高价,都写得明明白白!”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洪亮,“从下第一粒种到收最后一棵苗,景知青都会手把手教!包教包会!”
“景哥真厉害,医术好还懂种植。”听到现在,知青们才清楚是景忱同志在为村里建设出谋划策。
“景同志为我们知青点做了好表率,我们得跟紧脚步了。”陈国安一脸与有荣焉的表情。
“小景同志带头我们肯定跟着。”苗翠翠也附和。
“一口吃不下个胖子,才来多久就想这些,我倒要看看他能做出什么名堂!”王红兵一脸不屑地冷嘲热讽。
秦轻柔是彻底对印象中的景忱改观了,倒是林雪发出一声嗤笑,抱着胳膊斜倚在老槐树上。
余朗没理这些人,“种这些药材,不像伺候庄稼那么费死力气,老人、妇女都能干!”
“等咱种成了,有了规模,咱还能在村里建个制药厂,把药材制成药丸、药剂再卖,价钱能往上再蹿一截!”
“到那时候,咱村不光评先进大队十拿九稳,大伙儿的日子也保管越过越红火!盖青砖大瓦房,买锃亮的自行车,那都不是做梦!”
其实他打报告回去后,首长的意思是只要配方的,还是搬出了景忱知青身份想为队上做点贡献才同意的合作。
“真……真能这样?” 有村民的眼睛像被点亮了,声音都带着颤。
“这是个给咱村的好机会!是让老少爷们儿都过上好日子的真机会!”
“想跟着干的,散会了就去大队部登个记!咱先不贪多,拿出几亩地来试试水!”
“成了,咱就撸起袖子干大的!”一旁的大队长也拿着个喇叭扯着嗓子喊,整个人显得格外亢奋。
晒场里先是死一般的寂静,仿佛能听到日头晒干露水的声音。
紧接着,“轰”地一下,爆发出比之前热烈十倍的议论声!
赵老汉蹲在那里抽旱烟,烟雾散开模糊了视野,眼角的余光却始终黏在景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