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峰是在一阵剧烈的头痛和窒息感中恢复意识的。
眼前是彻底的黑暗,浓重得如同凝固的墨。
他发现自己蜷缩在一个狭小、坚硬的空间里,稍微一动,身体就撞到粗糙的木板。
箱子!
昨晚昏迷前最后的记忆如同冰水般泼醒了他。那片阴森的乱葬岗,那个越挖越深的土坑,还有那个大木箱子!
“完了……被活埋了……”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恐惧呈指数级爆炸开来,让他感觉瞬间如坠冰窟。
“不!不可能!放我出去!!”
他爆发出全部的力气,用手肘膝盖疯狂地撞击着木板。
“砰!砰!砰!”
沉闷的撞击声在狭小的空间内回荡,震得他耳膜发疼,但箱子纹丝不动,仿佛被千斤重土死死压住。
“救命啊!!有没有人!!救我!我给你钱!多少都行!!”
他声嘶力竭地嚎叫,声音在木箱里撞击回荡,震得他自己头晕眼花,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绝对的、令人发狂的寂静。除了他自己粗重恐惧的喘息和心跳声,什么也听不到。这种被整个世界遗弃的感觉,比直接的疼痛更让人绝望。
“操!操他妈的!!”
极度的恐惧转化成了歇斯底里的愤怒,他开始用尽最难听的话咒骂,一边骂一边用尽残余的力气捶打木箱,直到手臂酸痛,嗓子嘶哑。
他被抓进去后,没过多久就被放出来了。他还以为是他老爹打通了关系把自己放出来的,结果刚出门就被人带走了,然后就沦落至此。
凌千雪!只有凌千雪!
那个毁了他一切的女人!把他从云端踹进泥潭的女人!
“凌千雪!你这个毒妇!贱人!畜生!!”
他像疯了一样咒骂着,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恨意:
“有本事你杀了我!给个痛快!你他妈不得好死!!”
他恨凌千雪,也恨那个突然出现把他按在地上痛揍的小白脸。如果不是他们,他还是那个挥金如土、无所顾忌的凌家少爷,是他们的出现,毁了自己一切。
巨大的落差和扭曲的恨意,催生了他那愚蠢而疯狂的报复念头。他以为撞死他们,至少能拉个垫背的,能让他痛快一场。可现在……
骂累了,力气耗尽了。怒火如同潮水般退去,更冰冷的绝望和悔恨漫了上来。
他开始呜呜地哭了起来,眼泪混着鼻涕糊了满脸。
他后悔了,真的后悔了。后悔自己为什么那么冲动,为什么不等更好的机会,或者……为什么不干脆认命,拿着家里仅剩的那点钱远走高飞?
他想起以前挥霍无度的日子,想起那些对他阿谀奉承的人……而现在,他就要无声无息地死在这个不知道是哪里的荒山野岭,被活活困死在一个木箱里,烂成泥土,连他妈都不知道他死在了哪里,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这种缓慢逼近死亡、被整个世界遗忘的感觉,比任何酷刑都更加残忍。
“妈……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救我……”
就在凌峰蜷缩在黑暗的木箱里,被绝望和悔恨吞噬,意识渐渐模糊,几乎要放弃挣扎时。
“哗啦——哐当!”
头顶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摩擦声和重物被挪开的响动,紧接着,一道刺眼的光线猛地从上方照射进来。
长期处于黑暗中的眼睛被光线刺得生疼,凌峰下意识地紧闭双眼,但本能的朝着光亮的方向嘶哑地喊:
“救命……救……”
没等他喊完,两只粗壮有力的大手伸了进来,抓住他的胳膊,毫不留情地将他从狭窄的木箱里猛地拽了出来。
凌峰像一滩烂泥般摔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新鲜的空气涌入肺腑,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他贪婪地呼吸着,好一会儿才勉强适应光线,颤抖着睁开泪眼朦胧的眼睛。
他发现自己并没有被埋在土里,而是身处一个废弃的建筑内部,像是某个烂尾楼的毛坯房。阳光从没有玻璃的窗户射进来,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劫后余生的狂喜还没来得及涌上心头,他的目光就定格在了前方。
几步开外,钟伯正静静地站在那里,穿着熨帖的管家制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凌少爷。”
钟伯的声音依旧保持着一贯的平稳。
凌峰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想扑过去,却被身后的壮汉死死按住。他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问:
“钟……钟伯,是……是你,凌千雪呢?!她到底想怎么样?!”
钟伯完全没有理会他的问题,只是按照自己的节奏,清晰地传达着指令:
“我们家小姐很忙,没空来见你。她让我给你带句话。”
凌峰屏住呼吸,紧张地听着。
“小姐说,你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对沈墨下手。”
钟伯的语气加重了一分,带着无形的压力:
“但这次,她可以不追究,放你一马。”
凌峰的心猛地提了起来,耳朵支棱起来,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字。
钟伯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
“条件只有一个。从今以后,永远、永远,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彻底消失。听懂了吗?”
“听懂了!听懂了!我答应!我发誓!我再也不出现了!我离开南城!我滚得远远的!”
凌峰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像小鸡啄米一样拼命点头,只要能活命,什么条件他都答应。
“很好。”
钟伯微微颔首,似乎对他的态度表示认可。
凌峰刚松了一口气,以为噩梦就此结束。
但钟伯的话锋突然一转,语气变得微妙起来:
“不过,小姐还补充了一句。她说,她对凌少爷您的……执行能力和记性,不太放心。”
凌峰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一种不祥的预感出现:
“什……什么意思?钟伯?我保证!我发誓!”
钟伯的脸上,极其罕见地浮现出一抹让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小姐的意思是,为了避免您日后不小心忘了今天的承诺,或者能力不足无法履行诺言……她让我们,来帮帮您。帮您……加深一下印象,确保万无一失。”
“帮……帮我?”
凌峰彻底懵了,恐惧再次席卷全身:
“怎么帮?你们要干什么?!”
钟伯没有再解释,只是对按住凌峰的两个壮汉轻轻点了点头。
“不!不要!钟伯!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跟凌千雪说我知道错了!放过我吧!!”
凌峰发出杀猪般的哀嚎,拼命挣扎。
但一切都是徒劳,那两个壮汉像拎小鸡一样,再次将他粗暴地塞回了那个象征着无尽恐惧的木箱里。
钟伯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剧烈晃动的木箱,面无表情地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离开了这片废弃之地。
身后,只剩下凌峰在箱子里发出的、逐渐变得绝望和模糊的哭喊、咒骂和求饶声。
凌峰的噩梦,远未到醒来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