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熬的打坐时间终于结束。
诵经声停歇,周围的香客开始陆续起身。
顾承屿率先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沈知遥旁边投下一片阴影。
他极其自然地微微弯腰,向她伸出手,想要扶她起来。
沈知遥正觉得腿麻,心里还憋着那股被他监视了一早上的闷气,看到他伸过来的手,想也没想,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抬手就“啪”地一下不轻不重地拍开了他的手。
动作又快又带着明显的赌气意味。
“我自己能起!”她声音不大,却硬邦邦的,带着一股不服输的倔强,看也不看他,仿佛碰他是碰什么脏东西一样。
顾承屿的手僵在半空,掌心被她拍过的地方还残留着一丝火辣辣的感觉。
他低头,看着还坐在蒲团上沈知遥,金丝眼镜后的眸光沉了沉,却并没有如她预想的那样发火或冷脸。
他只是极轻地挑了一下眉梢,然后,非常从善如流地缓缓收回了手。
甚至还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一下刚才被她拍到的袖口。
“好。”他只回了这么一个字,语气平淡无波。
然后,他就真的不再管她,只是站在原地,目光平静地看着她。
沈知遥:“……”
他这反应,反而让她更憋气了,就像一拳头又打在了棉花上!
她咬咬牙,双手撑地,试图凭借自己的力量站起来。
然而,跪坐的时间太久,腿脚早已麻木得不听使唤,刚起到一半,小腿一阵刺麻酸软,身体控制不住地晃了一下,眼看就要狼狈地跌坐回去——
就在她惊呼即将脱口而出的瞬间!
一只温热有力的大手及时而稳当地托住了她的手肘,力道恰到好处,轻松地化解了她下坠的趋势,将她稳稳地扶站了起来。
顾承屿仿佛早就料到她会是这个结果,出手快得惊人。
沈知遥惊魂未定地站稳,脸颊因为刚才的窘迫和此刻的靠近而迅速漫上一层薄红。她下意识地又想甩开他的手。
这次,顾承屿却没有立刻松开。
他的手掌依旧稳稳地托着她的肘部,指尖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他微微低下头,靠近她泛红的耳廓,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了然的调侃:
“沈总确实能起。”
“就是姿势,稍微有点惊险。”
说完,他才像是完成了某种恶趣味的确认,慢条斯理地松开了手,转身率先朝殿外走去。
留下沈知遥一个人站在原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气得牙痒痒,却又无法辩驳!
这个混蛋!
他绝对是故意的!
两人一前一后刚走出佛堂,还没踏上通往山门的石阶,一位身着袈裟、眉目慈祥的老方丈便缓步迎了上来。
“顾施主,沈施主,”方丈双手合十,笑容温和,“打坐辛苦了。斋堂已备好素斋,二位若不嫌弃,用了斋饭再走吧?”
方丈的目光平和地掠过两人,长居寺庙自然不知任何外界的传闻,但那视线在他们二人腕间那极为相似的佛珠上微微停顿了一瞬,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没有点破,只是静待回应。
沈知遥正被刚才的窘迫和顾承屿的调侃弄得浑身不自在,只想立刻逃离这个让她频频失态的地方和男人,听到方丈的邀请,下意识就想婉拒。
然而,还没等她开口,身边的顾承屿却抢先一步,微微颔首,语气礼貌却疏离地替两人做了决定:
“多谢方丈美意。不过下午公司还有个重要会议,时间紧迫,就不叨扰了。下次有机会,一定再来品尝贵寺的斋饭。”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拒绝了邀请,又给了对方台阶下。
沈知遥有些诧异地瞥了他一眼。她没想到顾承屿会拒绝,更没想到他会用会议这种借口——他明明知道她今天的主要任务就是来打坐,哪来的下午会议?
但马上她又反应过来,他或许是看出她此刻的尴尬和不自在,在替她解围吗?
这个念头让她心里泛起一丝极其古怪的感觉。
方丈闻言,也不强求,依旧笑容和煦:“既然如此,那便不耽误二位施主了。路上注意安全。”
“多谢方丈。”顾承屿微微欠身。
沈知遥也连忙收敛心神,跟在顾承屿身后,对着方丈乖巧地微微鞠躬,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顺和有礼:
“告辞了方丈,今日多有打扰,还请见谅。”
那声音,那姿态,和刚才在佛堂里梗着脖子拍开他手、嘴硬逞强的样子判若两人。
走在前面的顾承屿脚步顿了一下。
他侧过头,余光扫过身边那个瞬间变得温婉贤淑的女人,金丝眼镜后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和玩味。
这女人的脸,变得还真是快。
在他面前张牙舞爪得像只小豹子,到了外人面前,倒是知道装乖了。
他没说什么,只是唇角极轻地勾了一下,继续迈步朝前走去。
沈知遥暗暗松了口气,赶紧跟上,只想尽快离开这个让她情绪起伏不定的地方,以及身边这个让她心绪不宁的男人。
只是手腕上,那佛珠冰凉的触感,和刚才被他托住手肘时的温热,似乎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