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元年的春天,京城表面上风平浪静,暗地里却暗流汹涌。亦失哈站在东厂衙署的密室中,凝视着墙上那张密密麻麻的关系图,眉头紧锁。图上以朱红色标记的,正是汉王朱高煦日益庞大的党羽网络。
“督主,汉王近日动作频频。”范宏低声禀报,“乐安州来的消息,汉王府日夜赶造兵器,招募的死士已超过三千人。”
程洛补充道:“我们还查到,汉王与山东都指挥使靳荣、天津卫指挥使韦达往来密切,这两人手中掌握着近万兵马。”
亦失哈沉默片刻,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皇上可知此事?”
“已经禀报,但皇上认为证据不足,且顾及叔侄之情,不愿抢先动手。”范宏答道。
亦失哈长叹一声。这位年轻的宣宗皇帝,既有祖父的果决,又有父亲的仁厚,在对待汉王的问题上,始终存着一丝侥幸。
“既然皇上不愿先发制人,那我们就要换个法子。”亦失哈眼中闪过睿智的光芒,“传我命令,启动‘蛛网’计划。”
“蛛网”计划是亦失哈多年来精心布置的一招暗棋。他在汉王势力中安插了数名关键眼线,这些人平日里静默无声,只在最关键的时刻才会被激活。
三日后,乐安州汉王府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钦天监博士皇甫仲和。表面上,他是来为汉王府勘测风水的,实际上,他是亦失哈手中的一枚重要棋子。
皇甫仲和在汉王府住了三日,期间不仅摸清了府内布局,更与汉王的心腹、护卫指挥使王斌建立了联系。
“王指挥使可知,近日天象有异?”皇甫仲和在一次私下交谈中,神秘兮兮地对王斌说道。
王斌挑眉:“有何异象?”
“紫微星晦暗,而将星明亮,指向东方。”皇甫仲和压低声音,“这是天示更迭之兆啊。”
王斌眼中闪过兴奋之色,却故作镇定:“此话不可乱说。”
然而,这番对话很快就在汉王党羽中传开,一时间,众人皆以为天意属汉,更加坚定了谋反的决心。
亦失哈在京城接到密报,冷笑道:“欲使其灭亡,先使其疯狂。汉王越是自信,破绽就会越多。”
与此同时,亦失哈开始了第二步计划——分化瓦解。
他首先瞄准的是汉王麾下最重要的两位将领:韦达和靳荣。这两人虽然手握兵权,但性格迥异,韦达贪婪,靳荣谨慎。
亦失哈命人伪造了一封韦达写给朝廷的密信,信中暗示自己是被迫跟随汉王,希望朝廷能宽大处理。这封信“意外”地落入了靳荣手中。
靳荣见信后疑心大起,对韦达产生了强烈的不信任感。
接着,亦失哈又派人暗中接触韦达,许以高官厚禄,劝其反正。韦达虽然表面拒绝,但心中已然动摇。
汉王集团内部开始出现裂痕。
四月,汉王决定在乐安举兵。他派心腹牧青潜入京城,联络旧部,约定里应外合。
亦失哈早已布下天罗地网。牧青刚一入京,就被东厂番子盯上。但亦失哈并没有立即抓捕,而是故意放长线钓大鱼。
“让他去联络,我们要知道京城里还有哪些人暗通汉王。”亦失哈吩咐道。
牧青在京城活动了五日,联络了十二位官员和将领。这些人的名字都被东厂一一记录在案。
第五日深夜,牧青在返回乐安前,来到城南的一处隐秘宅院,与最后一位联络人会面。他不知,这处宅院早已被东厂控制。
密室中,牧青对那位官员说道:“汉王殿下已定于五月初八起兵,届时以‘清君侧’为名,直捣京师。大人只需在城内制造混乱,打开城门,大事可成。”
这番话被隐藏在暗处的东厂番子听得一清二楚。
牧青离去时,亦失哈亲自在暗处观察。范宏请示:“督主,是否立即抓捕?”
亦失哈摇头:“放他回去。我们要让汉王以为计划天衣无缝。”
牧青顺利回到乐安,向汉王报告京城联络顺利。汉王大喜过望,更加坚定了起兵的决心。
然而,汉王不知道的是,亦失哈已经开始第三步计划——制造假情报。
亦失哈命人伪造了多份兵部文书,故意让汉王的探子截获。这些文书显示,朝廷主力正在北方防备蒙古,京城守备空虚。
与此同时,亦失哈秘密调遣京军精锐,在京城外围布防,却故意做出守备松懈的假象。
汉王得到这些假情报后,信心倍增,对左右说:“朱瞻基小儿,不知兵事,合该我取天下!”
四月下旬,亦失哈觉得时机成熟,亲自入宫面圣。
武英殿内,朱瞻基正在批阅奏章。见亦失哈到来,他放下朱笔:“亦公公深夜来访,必有要事。”
亦失哈跪呈一份密折:“皇上,汉王定于五月初八在乐安起兵,京城内有十二位官员将领为内应。这是详细名单和他们的罪证。”
朱瞻基接过密折,越看面色越沉:“这些可都属实?”
“千真万确。”亦失哈坚定道,“东厂已掌握全部证据。”
朱瞻基站起身,在殿内踱步:“叔父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亦公公,你以为该如何处置?”
亦失哈早有准备:“老奴以为,皇上应当御驾亲征。”
“亲征?”朱瞻基有些意外。
“正是。”亦失哈解释道,“汉王在军中尚有威望,若派其他将领征讨,恐生变故。唯有皇上亲征,方能震慑宵小,速战速决。”
朱瞻基沉思片刻,点头同意:“就依你所言。但京城内的内应...”
“皇上放心,老奴已有安排。”亦失哈胸有成竹。
五月初一,宣宗下诏亲征,以武阳侯薛禄、清平伯吴成为先锋,率军两万,直扑乐安。
与此同时,京城内开始了一场悄无声息的清洗。在东厂和锦衣卫的联合行动下,那十二位通敌的官员将领在一夜之间全部落网,京城的内应网络被连根拔除。
汉王在乐安得知消息,大惊失色,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五月初八,他如期在乐安举兵,然而响应者远少于预期。韦达和靳荣因互相猜忌,按兵不动;京城内应全军覆没;各地藩王也多持观望态度。
宣宗大军压境,将乐安围得水泄不通。
亦失哈随驾出征,在军中为宣宗出谋划策。他建议不必强攻,而是采取攻心为上之策。
“汉王部下多是被蒙蔽或胁迫,若皇上示以宽大,必能瓦解其军心。”亦失哈道。
朱瞻基采纳建议,命弓箭手将敕书射入城中,承诺只追究首恶,胁从不问。
这一招果然奏效。当晚就有数百士兵趁夜缒城投降。
汉王见大势已去,在五月十一日开城出降。这场预谋已久的叛乱,在短短十日内就被平定。
宣宗命人将汉王押解到军前。朱高煦见到朱瞻基,仍不服气:“若非小人误我,今日胜负尚未可知!”
朱瞻基冷冷道:“叔父至今尚不悔悟?”
亦失哈上前一步,平静地对汉王道:“王爷可记得皇甫仲和?可记得牧青带回的兵部文书?可记得韦达与靳荣的反目?”
汉王脸色骤变:“这些都是你...”
“不错。”亦失哈点头,“东厂早已掌握王爷的一举一动。之所以不提前制止,是要让王爷自露反迹,以免天下人非议皇上不念亲情。”
汉王如遭雷击,瘫坐在地。他终于明白,自己从一开始就落入了一张精心编织的大网中。
平定汉王叛乱后,宣宗班师回朝。亦失哈因功受赏,但他却上表谦辞:“老奴只是尽本分,不敢居功。恳请皇上将赏赐转赐阵前将士。”
朱瞻基对亦失哈更加信任,但同时也产生了一丝忌惮。东厂的势力,似乎有些过于庞大了。
亦失哈敏锐地察觉到了皇帝的心思。回京后,他立即上表,请求裁撤东厂在各地的部分机构,将重点重新转回京城。
“督主,为何要自削权力?”范宏不解。
亦失哈望着窗外飘落的柳絮,轻声道:“月满则亏,水满则溢。东厂今日之功,已引起朝野侧目。若不知收敛,必招大祸。”
他转身对范宏道:“你要记住,我们永远是皇上的工具,不能反过来让皇上感到威胁。”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亦失哈主动收缩东厂的权力,将重点转向对京城百官的监督。他深知,经过汉王一事,宣宗虽然表面信任,内心却已种下猜疑的种子。
七月,宣宗下旨,将汉王废为庶人,囚禁在西安门内。参与叛乱的官员将领,或斩或流,处置得宜,朝野为之肃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