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云庆停下脚步,铁甲在寂静的巷子里泛着沉光。
他看着眼前的女子,昔日金尊玉贵的晋安公主,如今鬓边竟已有了几缕碎发,眼底的骄傲被一层灰败覆盖,倒像是被风雨打蔫了的花。
“公主有何指教?”他的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指教?”楚凝安忽然笑了,笑声里裹着泪意:“我哪敢指教周将军?毕竟你现在是新帝跟前的红人,而我,不过是个亡国公主。”
看着她阴阳怪气的语气,周云庆眉头皱起,压下心中的不喜,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温和:“公主,你拦下我到底是要说什么?”
楚凝安上前一步,逼视着他:“云庆,哪怕我们往后再无任何交集,可我们此前也有一番轰轰烈烈的爱意,更有夫妻情分,如今我只想向你确认一件事!”
听到她那亲昵的称呼,周云庆脸色慌乱的往后瞥了一眼,见到周王府门前依旧是一片宁静,这才松了一口气,脸色恢复正色:“公主还是换我周将军吧!”
楚凝安问道:“我只问你,当年陇右之战,你率十万楚兵想要直扑京城,进京救驾,何等忠勇?为何一朝被俘,便成了白洛恒的爪牙?他是不是对你动了酷刑?是不是胁迫你了?”
巷子里的风卷起她的裙角,露出纤细的脚踝,她的肌肤依旧白皙的跟瓷陶一样……
周云庆的目光落在她的鞋上,沉默片刻,才缓缓道:“公主想多了。周王的手中,从未有过我的血,他也从未胁迫……”
“那你为何背叛大楚?”楚凝安的声音陡然拔高,引得巷外的侍卫侧目。
“你忘了先帝对你的恩宠?忘了曾经你奉陛下旨意到达陇右之时,你对着军旗立的誓言?你周云庆不是最讲忠义吗?为何转眼就成了乱臣贼子的帮凶?”
“忠义?”周云庆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像是在咀嚼什么苦涩的东西。
“公主可知,你父皇曾经对我周家是何等的打压,甚至曾经就连我南征凯旋之后,他仅仅是为我召开一场庆功宴,赏赐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并紧急收回我的兵权,只因为他看不惯我周云庆功高盖主。”
“功高盖主?”楚凝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指尖几乎要戳到周云庆胸口。
“你周家世代吃楚家的俸禄,父皇给你兵权,让你继任你父亲的职位,已是天大的恩宠!难道要让他把龙椅让给你,才算不打压?”
周云庆的脸色沉了下来,铁甲下的指节捏得发白:“恩宠?公主可知我父亲为何死在边陲?他不过是打了几场胜仗,名声大噪,便被安上‘通敌’的罪名,被贬至边疆,你父皇明知是冤,却怕我父亲功高震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便是你说的恩宠?”
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咆哮,惊得巷外的落叶都簌簌作响:“我率十万兵马来京,不是为了救驾,是为了清君侧!可你楚家的人呢?你父皇曾经都在后宫炼丹求仙,把江山当儿戏,前皇帝楚天澜更是沉迷于后宫温柔乡之中,就连曾经要征伐漠北的将职都不肯下放给我!”
楚凝安被他吼得后退半步,眼眶瞬间红了:“那他们前人的错!豫儿才四岁,他做错了什么?你要跟着白洛恒逼他退位?”
“错就错在,他生在了楚家的龙椅上!”周云庆的声音冷得像冰。
“这江山早就被你们楚家蛀空了,百姓在泥里挣扎,你们楚家的皇帝却一个比一个昏庸!白洛恒他坐这个位置,比你们楚家任何一个人都配!”
巷外传来侍卫的轻咳声,显然是在提醒他们注意分寸。
周云庆猛地回过神,看向周王府的方向,门内的影影绰绰像是有目光投来。
他脸色一变,往后退了两步:“公主好自为之,莫要再在此处停留。”
说完,他转身便走,铁甲碰撞的声音急促起来,像是在逃离什么。
楚凝安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喊道:“周云庆!你敢说你对我半分情意都没有了?当年在桃花树下,你说要护我一生——”
周云庆的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当年的周云庆,已经死在陇右的雪地里了。”
身影很快消失在街角,巷子里只剩下楚凝安一人,风卷着她的衣袂,像一面破败的旗。
此时的周王府书房内,白洛恒正摩挲着那方传国玉玺,听着侍卫的禀报:“……周将军与公主在巷中说了约莫一炷香的时辰,周将军似是动了怒,后来便匆匆离开了,公主还在原地站着。”
白洛恒抬眼:“他们说了些什么?”
“离得远,听不真切,只隐约听到‘陇右’‘楚家’之类的字眼,周将军临走时,声音很厉。”
侍卫低着头:“周将军并未与公主有亲近举动,也未曾收受任何东西。”
白洛恒指尖在玉玺上一顿,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周云庆此人,他还是有些疑虑的,当年在陇右战俘营里,自己差不多费了一夜的口舌才将他说服,如今让他镇守朔州,名义上是以他为主,实际上,兵权都被他分解给下方的陈绰与李进,所以他倒也不用担心什么……
“知道了。”他挥挥手。
“让暗卫盯着晋安公主,别让她在府外生事,也别伤了她。”
“是。”侍卫退下后,书房里又恢复了寂静。
白洛恒将玉玺放回锦盒,目光望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