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宣六年秋,御书房内,白洛恒指尖划过案上的税收册,眉头却越皱越紧。
册页上的数字刺得人眼疼,今年秋税竟比去年骤减一半,甚至比一半还少,即便是扣除北伐时的预收款项,差额也大得离谱。
“不可能。”他低声自语,指尖在“户部呈”三个字上重重一点。
去年收复漠南后,各地农桑渐兴,关中、中原更是丰收,税收怎会不增反降?
“传户部尚书张显。”白洛恒扬声道,语气里带着压抑的愤怒。
片刻后,张显匆匆入宫,见陛下脸色铁青,额头顿时渗出冷汗。“陛下召见臣,不知有何吩咐?”
白洛恒将税收册扔到他面前,册页在案上滑出刺耳的声响:“你自己看!今年税收为何只剩这点?各州租庸使呈上来的册子,你都核对过了?”
张显捡起册子,手指颤抖着翻了几页,脸色愈发苍白:“陛下,臣……臣核对过三遍,各州呈上来的数目确实如此。臣也觉蹊跷,曾去信询问,各州皆言去年北伐后,百姓元气未复,故而收成不及预期……”
“一派胡言!”
白洛恒猛地拍案,案上的镇纸都被震得跳起:“朕上个月刚看过各州的农事奏报,关中亩产较去年增产三成,中原更是仓廪丰实!你告诉朕,收成好了,税收反倒少了?这粮食都去哪了?”
张显“噗通”一声跪下,连连叩首:“臣……臣不知啊!各州租庸使皆是按实上报,臣实在查不出差错……”
“查不出?”
白洛恒眼中闪过厉色:“那朕便换个人查!传旨,令萧澈牵头,联合刑部、御史台,即刻彻查各州税收,务必查清粮食去向!若有阻挠者,先斩后奏!”
“臣遵旨!”萧澈恰在此时被传召入宫,闻言立刻领命。
一场席卷全国的彻查就此展开。
萧澈带着御史台的属官,分赴关中、山西、江南,避开各州府衙,直接深入乡野,核查田亩,询问农户。
三个月后,一份厚厚的卷宗摆在了白洛恒面前。
卷宗上的记载触目惊心,并非收成不足,而是土地兼并已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
自大周安定以来,世家大族、地方豪强便开始蠢蠢欲动。
他们借着“救济流民”“改良土地”的名义,或强买,或巧夺,将百姓的良田尽数吞并。
关中的崔氏、山西的卢氏、江南的谢氏……这些传承数百年的世家,名下田亩竟占了各州的三成以上。
更令人发指的是,这些世家占据良田后,一面驱使佃户耕种,一面勾结地方租庸使,隐瞒实际田亩数,将收成的大半私吞,只将零头上缴朝廷。
百姓失去土地,或沦为佃户,或逃入山林,税收自然锐减。
“好……好得很!”白洛恒将卷宗捏得咯吱作响,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朕在前方收复失地,保境安民,这些人却在后方蚕食百姓,掏空国库!”
他猛地起身:“传百官入宫!朕倒要问问他们,这土地兼并闹到如此地步,他们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大明殿内,百官齐聚,见陛下盛怒,皆噤若寒蝉。
白洛恒将卷宗掷到阶下,纸页散落一地,上面的记载清晰可见。
“崔御史!”
白洛恒目光愤怒的扫过站在前列的崔氏族人:“你老家关中的良田,三成落入你崔家之手,此事你可知晓?”
崔御史脸色煞白,跪倒在地:“臣……臣不知,皆是族中长辈所为……”
“不知?”
白洛恒冷笑:“那卢侍郎呢?你山西的祖宅,去年一年便吞并了周边百顷良田,租庸使的奏报上,那些田地却成了‘荒地’,这也是你不知?”
卢侍郎浑身颤抖,语无伦次:“臣……臣……”
“还有你们!”白洛恒的目光扫过满朝文武,声音带着不可抑制的愤怒。
“多少人借着官职之便,为家族谋利?多少人收了豪强的贿赂,对土地兼并缄口不言?朕信任你们,将朝政托付给你们,你们就是这样回报朕的?”
“陛下息怒!”
萧澈出列奏道:“土地兼并自古有之,非一日之寒。世家大族盘根错节,若强行打压,恐引发动荡。臣以为,当循序渐进,颁布新法,限制田亩私有,鼓励百姓开垦荒地,同时严惩勾结豪强的官员……”
“循序渐进?”
白洛恒打断他,语气带着沉痛:“等你循序渐进,百姓的土地都被吞光了!到时候民怨沸腾,揭竿而起,朕这大周江山,怕是要重蹈楚室的覆辙!”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怒火:“传朕旨意!即日起,清查全国田亩,凡世家豪强侵占的百姓土地,限期一月内归还,逾期者,抄没家产,流放三千里!”
“设立‘劝农司’,由户部尚书张显兼任司长,负责监督土地分配,鼓励流民返乡耕种,朝廷发放种子、农具,五年内免缴赋税!”
“凡勾结豪强、隐瞒税收的官员,无论官职高低,一律革职查办,抄没家产!”
一道道旨意让殿内百官瞬间鸦雀无声。
那些与世家牵连甚深的官员,脸色惨白如纸,却无人敢反驳。
白洛恒望着阶下的群臣,心中五味杂陈。
他知道,此举必然会触动世家的根基,甚至可能引发叛乱,但他别无选择。
江山是百姓的江山,若连百姓的土地都保不住,何谈“永宁”?何谈长治久安?
“朕知道,此举会得罪很多人。”
白洛恒的声音缓和了些,却带着难以抑制的愤怒:“但朕是大周的天子,不是世家的傀儡。若有人敢阻挠,朕便用这把剑,斩开一条血路!”
他拔出悬挂在龙椅旁的天子剑,剑光在殿中一闪,映得百官心惊胆战。
“退朝!”
白洛恒转身离去,留下决绝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