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了地狱火半岛那令人绝望的暗红色,沿着赞加沼泽的最南端的山脉行进了一天后,李响小队第一次踏入纳格兰的土地时,所有人都被眼前那豁然开朗的景象,震撼得停住了脚步。
那是一种足以洗涤灵魂的、纯粹的生命之美。一望无际的翠绿色草原,如同柔软的地毯般,一直铺展到天际线的尽头。
温和的风,吹拂过草原,掀起一层又一层绿色的波浪,空气中充满了青草、泥土与野花的芬芳,与地狱火半岛那硫磺与腐败的气息,形成了天堂与地狱般的鲜明对比。
天空是澄澈的蔚蓝色,几座巨大的、长满了植被的浮空岛,如同神明的棋子,安静地悬浮在半空之中,偶尔有巨大的瀑布从岛屿的边缘倾泻而下,在阳光的照射下,形成一道道绚烂的彩虹。
“哇……”莉莉娅忍不住发出一声梦呓般的赞叹。她下意识地摘下了兜帽,任由那温暖和煦的风,吹拂过她那苍白而又精致的脸庞。
自从踏上外域的土地,她所见过的,不是地狱火半岛那令人作呕的血红,就是赞加沼泽那昏暗,奇特的天空。
她甚至认为,整个外域都是这种诡异的样子。都快忘了一个正常的世界,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她伸出手,轻轻地触碰着路边一朵不知名的、顽强盛开的蓝色小花,那带着生命温度的触感,让她那双美丽的眼眸中,泛起了一层晶莹的雾气。
她回头看向李响,脸上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灿烂的笑容。
李响看着她,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这片刻的安宁,对于一直紧绷着神经的莉莉娅来说,是何等宝贵的礼物。
“这……这里……就是我们兽人……故乡吗?”大野猪的声音,第一次,没有了往日的粗犷与豪迈,反而带着一丝近乎于朝圣般的、小心翼翼的颤抖。他看着远处那成群结队的、温顺地啃食着青草的裂蹄牛,看着那些在草原上奔跑的塔布羊,眼中充满了迷茫、骄傲与一丝深深的悲哀。
这片祥和的土地,与他从小在故事中听到的、那个被邪能腐化的德拉诺,完全是两个世界。“这里的元素之灵……在歌唱。”牛头人萨满石头,则闭上了眼睛,张开双臂,感受着风中那纯净而又活跃的元素之力。
他能感受到大地母亲的脉搏,强健而有力;他能听到风之古灵的低语,自由而欢快。这让他那颗因地狱火半岛的元素哀嚎而备受折磨的心,得到了极大的抚慰。
他甚至忍不住跪下身,亲吻着这片充满生命力的土地,以示敬意。就连一向沉默如影的阿炸,也难得地放松了紧绷的身体,他没有说话,只是靠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眺望着远方,享受着这片刻的、不需要任何警戒的安宁。
李响看着自己的同伴们,看着他们脸上那份发自内心的松弛与喜悦,心中也感到了一丝久违的温暖。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像他们一样,沉浸在这片风景之中。因为在他的眼中,这片美丽的草原,承载着太多的历史,也隐藏着一条足以影响整个部落,乃至整个艾泽拉斯未来的命运之线。
他的目光,越过眼前的草原,望向了遥远的南方。在那里,有一座名为“加拉达尔”的村庄,居住着一群尚未被恶魔之血腐化的、棕色皮肤的兽人——玛格汉兽人。
而在那里,还有一个年轻人。一个因为父亲的“罪行”而深感羞愧、整日沉浸在自责与颓丧中的、如同病狮般的年轻人。
加尔鲁什·地狱咆哮。
李响的内心,涌起了一股无比复杂的、矛盾与挣扎。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按照“原本的剧本”,萨尔会来到这里,在冒险者的帮助下,让加尔鲁什看到他父亲格罗姆·地狱咆哮最终为了荣耀而牺牲的真相。
这份真相,将把这头颓丧的病狮,从自我怀疑的泥潭中彻底唤醒,让他重拾地狱咆哮的荣耀,并最终将他推上部落大酋长的宝座……以及,通往暴君与毁灭的、不归之路。
一个问题,在他脑海中反复盘旋:他要不要,去“修正”这条命运线?他完全可以什么都不做。让加尔鲁什,就那样永远地,做一个被父亲阴影笼罩的、默默无闻的玛格汉兽人。
这样一来,未来那个分裂部落、挑起世界大战的暴君,就将不复存在。这对于整个艾泽拉斯来说,无疑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他只需要……保持沉默。但是,这样真的对吗?他想起了萨尔,想起了那位一直为兽人过去的罪孽而背负着沉重枷锁的大酋长。
格罗姆的英雄事迹,对于萨尔,对于所有新生代的兽人来说,是一种精神上的救赎。如果他剥夺了加尔鲁什知晓真相的权力,那对于这位挚友的儿子,对于地狱咆哮这个姓氏所代表的荣耀,又何尝不是一种残忍?
李响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全知”,不再是单纯用来改变悲剧、拯救英雄的“金手指”,而是变成了一份沉重到极致的、关于“选择”的道德枷锁。
过去,他改变的,是已经发生的悲剧。而现在,他要决定的,是一段尚未发生的、充满了争议的未来。他看着正在不远处,像个孩子一样追逐着蝴蝶的莉莉娅,看着正在和石头一起,研究着一株奇特植物的大野猪。
他知道,自己在这里做出的任何一个决定,都将深刻地,影响到这些他视若珍宝的同伴们的未来。
风,吹过纳格兰的草原,带来了生命的气息。但对于李响来说,这风中,却充满了命运的、沉重的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