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缝里挤进来的是半片绣着青蚨纹的袖口。
我盯着那抹湖蓝,手慢慢松了账册——青蚨娘的暗号,她总爱把钱庄的招财虫绣在袖口,说是见钱眼开的凭证。
灶火炸了个火星,照出她沾着露水的鬓角,发间银簪还挂着半片槐叶,像是刚从洛阳连夜赶回来。
张公子。她关上门,靴底沾的泥在青砖上洇出个月牙印。
我注意到她左手攥着个油纸包,指节发白,这是西域断骨草混心火灰,能缓你臂上的痛。
我没接。
裂纹正顺着尺泽穴往肩井穴钻,像是有活物在啃骨头,但比疼更清晰的,是种发烫的痒——就像当年在白猿肚里读九阳真经时,经脉被真火烧开淤塞的感觉。这伤不是破绽。我扯了扯渗血的布带,血珠顺着纹路滑进指缝,是钥匙。
她忽然笑了,眼尾细纹里还凝着夜露:您知道吗?
洛阳钱庄这月九阳义侠的打赏流水,比少林香火钱翻了三倍。她展开油纸包,药粉泛着暗金,那些挑担的、卖炊饼的、给孩子抓药的,他们不拜金漆牌位,只信能护着他们吃饭的手。
我摸了摸袖中那卷账册,杨逍的私印隔着布硌得手背生疼。
窗外传来雄鸡第一声啼鸣,我听见铁心兰在院外喊赛金刚备马,竹棍敲在青石板上响。
洛阳擂台的旌旗是在十里外就看见的。
铁心兰的义塾弟子列在台下,每人臂上系着红巾,像一串跳动的火苗。
赛金刚脱了外袍,露出精壮的膀子,正和三大门派的守门人对峙——那是个使双锤的少林俗家弟子,锤柄雕着十八罗汉,他盯着赛金刚的瘸腿,冷笑:就这残废也配护人?
老子腿瘸,脊梁不瘸。赛金刚抄起擂台边的石锁,你要拦我徒弟上台,先砸断老子这双胳膊。
双锤砸下的瞬间,我启动了心影感知。
台下百姓的呼吸声突然清晰起来:卖糖葫芦的老汉攥着竹签,指节发白;抱着病孩的妇人摸向怀里的药包,那是上月我替她从药铺赊的;还有个穿补丁衫的小子,正把最后半块炊饼塞给饿肚子的流浪狗——他们眼里没有真伪无忌的牌子,只有谁护我吃饭谁救我孩子的光。
火不在昆仑,不在武当。我捏紧了拳头,裂纹里渗出的血把掌心染成淡红,在这儿。
赛金刚的胳膊是在第三锤时裂开的。
石锁碎成八瓣,他的肱二头肌绽出血花,却还撑着身子把瘸腿少年推上擂台。
少年攥着衣角发抖,我认出他是义塾里总帮厨娘烧火的小栓子,左脚踝还绑着我用《归藏引气诀》给他接骨的竹片。
小栓子,怕不怕?我挤到台边,擂台木刺扎进掌心,我给你开个超级会员
他抬头,眼睛亮得像星子。
我指尖轻轻点在他后心,真气种子地炸开——那是我用三个月时间,把九阳真气揉碎了种进他经脉的,此刻顺着《归藏引气诀》的纹路,如春河解冻般漫开。
少林伏虎拳传人已经等得不耐烦,罡气裹着拳风劈过来,带得擂台布幔猎猎作响。
小栓子踉跄两步,台下哄笑:残废也敢上台?可下一秒,他的拳头突然凝起金芒——那是九阳真气在皮肤下游走的光。
护体罡气像层薄纸,被他生生震碎。
伏虎拳传人摔出擂台,撞翻了二字的木牌。
全场死寂,只有卖糖葫芦的老汉突然喊了声:接着是妇人的哽咽,小子的欢呼,像滚石下山般炸成一片。
第三关的峨眉弟子使的是灭绝剑意。
剑光寒得像腊月的冰,小栓子的竹片护具被削成碎片,左肩划开道血口。
我跃上擂台,裂纹已经爬到锁骨,月光照下来,青灰色纹路在皮肤上泛着冷光。
张无忌!
高台上突然传来冷喝。
杨逍披着明教火纹大氅,腰间铁券盟令牌闪着幽光,你竟敢私传神功,祸乱武林!
我撕开左臂的布带。
裂纹从手腕爬到肩胛,像张青灰色的网,血珠顺着纹路滴在擂台木板上,这叫祸乱?我盯着他发白的唇,这叫还债——九阳本是天下公器,你藏残卷、吞军资,才是真祸根!
青蚨娘的账本地甩在台上,封皮玄铁纹映着月光,明晃晃刺人眼。
铁心兰跃上高台,展开一卷拓片:杨左使,这阳极归藏篇,可是你书房密匣里的?
杨逍的手指在发抖。
他身后的护卫刚要上前,台下突然炸响一声吼:张九阳——在!
万千掌心亮起金纹。
卖糖葫芦的老汉,抱病孩的妇人,喂流浪狗的小子,还有义塾里的红巾少年们,他们掌心的真气种子共鸣了,像漫天星子落进擂台,把杨逍的火纹大氅照得惨白。
神功岂能人人可得?!他踉跄后退,铁券盟令牌掉在地上,你们疯了!
我弯腰捡起令牌,裂纹里的血滴在上面,神功不该锁在庙里。我望着台下仰起的脸,他们眼里的光比任何武功都亮,它该在送药的路上,在护人的拳里,在每一个敢伸手的瞬间。
台下响起山呼海啸般的。
我转身要下台,忽然心口一沉。
低头看时,胸前的心火莲竟缓缓下沉,金红的光融入裂纹,像滴墨渗进宣纸。
他不是教主了......可他更难杀。
极轻的低语混在人声里,我抬头望向城楼。
月光被云遮住半角,只看见道黑影收起铁券令,衣摆翻起时,露出半枚玄铁纹——和账册上的印,一模一样。
夜风卷着擂台布幔扑在脸上,我摸了摸左肩。
裂纹已经黑到肩胛,像张蛛网正往心口爬。
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可我知道,有些火,一旦点起来,就再也熄不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