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的月光漏在她发梢,我盯着那道影子,喉结动了动。
记忆里的小昭总裹着淡青纱衣,连眼尾都垂着温柔,可此刻她立在破门框里,月白裙角沾着星点泥渍,腕间银铃没响——是怕惊了我。
你怎知我在这儿?我的声音哑得像砂纸。
掌心的伤口还在渗血,她指尖刚碰上来时,我差点条件反射缩手,可那温度太熟悉了,像从前在灵蛇岛,她替我裹伤时沾了药汁的帕子。
她没答,指腹轻轻碾过我掌心血珠,眉峰微蹙:九阳真气走得太急。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你每次用加速修炼的法子,都在拿情念当柴烧。月光漫过她眼睫,赵敏中了龙血蛊那日,你在光明顶强行催功替她渡气,她的命就缠上你魂了。
我心口一紧。
那日在绿柳山庄,赵敏咳着血扑进我怀里,我分明把玄冥寒毒逼出了七分,怎么会......
她若死,你三魂七魄得跟着去。她突然抬眼,眼波像波斯湾的夜,张公子,你当我为何在大都藏了三年?
我喉咙发涩。
三年前她随波斯总坛使者离开时,说此生与明教再无瓜葛,可此刻她腕间缠着的红绳,分明是我当年送她的平安结。
我要割脉。我咬着牙把九阳真气凝在指尖,血珠在指腹颤巍巍的,龙血蛊喜阴,我的血至阳,能逼它出来。
她突然按住我手腕,力道不大,却像铁箍。
我这才发现她袖口翻卷处有道刀伤,还在渗暗褐色的血:引魂丝呢?她问,你拿什么拴住被蛊虫啃噬的神志?
我愣住。
三年前在波斯,她曾说过引魂丝需以施术者心头血养七七四十九日,难道......
我带了。她另一只手从袖中取出个檀木盒,打开时飘出极淡的沉香味,在大都西市药铺当杂役时,每日取一滴血养着。
我喉头发热。月光里,她眼尾那颗泪痣泛着淡红,像被揉碎的星子。
赤颜来了。
庙外突然传来枯枝断裂的轻响。
我揽着小昭闪到断墙后,就见赤颜跌跌撞撞撞进来,发间的骨饰掉了一半,左脸肿得老高——像是被人扇了巴掌。
锦帕。她把个染血的帕子塞到我手里,转身要走,又顿住,他们说郡主是火种,要把她的血抽干,混着龙涎香炼......她突然捂住嘴,指甲掐进掌心,帕子上是她的血,你......你用九阳真气温着,能摸到她的念头。
我展开帕子。
暗红的血渍还带着点温,我贴在胸口运功,眼前突然闪过片段:赵敏蜷在黑牢里,指甲抠着青石板,喉咙里发出呜咽,像被掐住脖子的小兽。
她的声音在我识海里炸开,带着哭腔:别来......我不想你死......
闭嘴。我捏紧帕子,血渍渗进指缝,你没资格赶我走。我低笑一声,这命,我早交给你了。
赤颜突然跪下来,额头抵着青石板:我在龙血池看见她的商路图了。她的声音闷在地上,她画了二十七条商道,每条路边都标着茶换盐绢换马,没一个字提。她抬起头时,脸上还沾着土,我去偷了守夜的令牌,子时三刻,别院后墙第三块砖松的。
她走了。
庙外的风卷着她的话撞进来:若你救她,我就烧了萨满的圣典。
子时三刻的月光像霜。
我和小昭蹲在别院后墙,她指尖轻轻一推,第三块砖地陷进去。
墙内传来巡夜兵丁的脚步声,我把赵敏的锦帕塞进怀里,对小昭点头。
地牢的霉味冲得人发晕。
赵敏蜷在草堆里,囚衣破了好几处,腕上的金铃被扯走,只留一圈青肿。
我刚碰她手腕,她突然惊醒,眼睛瞪得溜圆,可焦距散着,像只受了惊的鹿:父王......父王不会放过你......那蛊......是活的......
她的手突然攥住我衣襟,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我运起九阳真气探入她心口,就觉有团东西猛地缠上来——是条血红色的小蛇,浑身爬满金色符文,正顺着我的经脉往上窜!
引魂丝!小昭低喝。
她指尖弹出根银丝,缠上我手腕,另头没入赵敏眉心。
那蛇被银丝一绞,发出尖啸,竟从赵敏口中钻了出来!
我咬着牙割开手腕。
至阳之血滴进赵敏唇间时,她突然剧烈抽搐,嘴里溢出黑血。
那蛇猛地调头,獠牙扎进我腕间伤口——疼!
像有把烧红的刀在经脉里乱搅!
张无忌!小昭的声音突然远了。
我眼前闪过火光,初代教主的幻影立在火里,红袍翻卷如血:此术逆天!
当堕无间!
我张无忌一生被人说软弱!我吼得嗓子发腥,今日我便逆天改命——谁也不能夺走我的女人!
我挥拳砸向幻影。
那团火地炸开,我腕间的蛇被九阳真气烧成灰烬。
赵敏的体温慢慢回升,睫毛在月光下轻颤,像只快睡着的蝶。
看掌心。小昭的声音发颤。
我低头,就见掌心金纹浮现,渐渐凝成赵敏的面容,唇角还沾着血——像道誓约的烙印。
报——
庙外突然传来马蹄声。
独孤九派来的亲兵撞开院门,脸上全是汗:汝阳王亲率十万铁骑出关,说要焚尽汉狗,迎回郡主
我抱起赵敏。
她瘦得离谱,从前总爱系的珍珠璎珞早没了,发间只插着根木簪——是我去年在杭州给她买的。
大都的天要变了。我对着窗外烽烟笑,血顺着下巴滴在她衣领上,那就让他们看看,什么叫——持愿者,自有火。
我撞开别院大门时,身后传来的响声。
回头看,地牢的窗户正往外冒黑烟——是赤颜烧了萨满的圣典?
还是小昭引着守兵去了偏院?
怀里的人突然动了动。
我脚步顿住,低头就见她睫毛颤得更急,像要挣开什么。
敏敏......我轻声唤她。
身后火光冲天。
她的眼,慢慢睁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