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头砸在船舷的闷响里,我听见自己皮肤裂开的细响。
金红的血珠顺着指缝渗出来,滴进海里时凝成极小的金莲,可还没等看清花瓣纹路,就被翻涌的黑浪卷得粉碎。
主子。黯经卫的断剑地轻鸣,他灰袍鼓得像面逆风的旗,整个人几乎要贴在甲板上,却用断剑在我们周围划出个半透明的罩子。
罩子外的浪头撞上来,像撞在无形的墙上,碎成漫天咸湿的水雾,这海吞过九十九个张无忌他喉结动了动,声音比平时更哑,他们都被判定,抹在轮回里了。
我低头盯着手背上裂开的纹路,金血顺着腕骨流进袖口。
不纯?
我想起三年前在巷子里送粥,被恶犬扑得摔了保温箱,最后蹲在地上用勺子把凉透的粥喂给流浪汉时,系统弹出的差评警告;想起雪夜爬二十层楼给孕妇送汤,到顶楼时腿肚子抖得扶不住墙,却在敲门时把冻得通红的手藏在背后,笑着说您要的山药鸡汤,热乎着呢。
我从没想当什么纯种神明。我舔了舔嘴角的咸涩,海风吹得眼睛发酸,我就是个骑手——喉咙突然哽住,那些被雨水泡皱的外卖单、被雪水浸透的保温箱、被客户塞来的热乎茶叶蛋,像潮水般涌上来,不想让等餐的人失望的骑手。
光流突然在船头炸开。
那是种极淡的金色,像被揉碎的星子,接着我就看见心烛师的残念从光里浮出来。
他手里攥着根快烧完的灯芯,火星子簌簌往下掉,你当那些外卖单是废纸?他枯瘦的手指点了点我心口,那是凡人托给你的信任——比经文重,比血脉真。
我忽然想起每次接单时系统提示音里的,想起老阿婆颤巍巍在评价簿上画的五角星,想起小娃娃趴在窗口喊哥哥下次带糖时的笑脸。
原来不是我在送单,是他们在托着我走。
看海底。心烛师的残念指向船底,光流随着他的手势往下沉,我看见幽蓝的海水中,有座黑色的宫殿在蠕动。
最中央嵌着颗暗红的珠子,无数泛着冷光的书页正往那珠子里钻,每页上都密密麻麻写着名字,那是盟主用九百页《实录》炼的审判之器他的声音开始发虚,灯芯只剩指甲盖长的火星,它每天筛合格者,不合格的......
成了养料。我接完这句话时,后颈的汗毛全竖起来了。
原来那些被骂作叛徒的明教旧部,被称作魔头的江湖散人,不过是这破系统筛剩下的垃圾!
张无忌!
阳井水震了!药婆子的惊呼突然炸在耳边。
我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海岸方向腾起大片白汽——那是阳井水沸腾了。
更远处,七省的方向有细碎的光点在闪烁,是心灯网络在震荡。
赵姑娘启动燎原三式了!药婆子的声音带着颤,可再这么震下去,阳种网络要崩!
我攥紧船舷的手突然发烫。
隔着千里,我能感觉到赵敏的心悸——她肯定咬着嘴唇,指尖掐进掌心,心灯令在她腕间烧得发红。
上次她这么急,是我在灵蛇岛中了十香软筋散,她抱着我在雨里跑了三里地找药;再上次,是六大派围攻光明顶,她穿着火红色的披风杀进人群,用倚天剑挑开刺向我咽喉的剑。
稳住。我对着海风喊,声音被浪头撕成碎片。
可话音刚落,胸口的灼痛突然炸开——我扯开衣襟,心火地窜起来,金红的火焰裹着我的手臂,烧得船板冒青烟。
海面突然静了一瞬。
然后,万千张外卖单从浪里浮出来。
它们有的皱巴巴沾着油星,有的边角被雨水泡得发毛,有的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给外卖小哥加个蛋。
每张单子上的地址都不一样,从江南的青瓦巷到塞北的烽火台,却都在备注栏写着同一句话:请务必准时送达。
你说谁不够格?我踩着船舷站起来,心火卷着金血在周身流转,那三百六十五张给孤寡老人免配送费的单子,是你审的吗?我抓起一张边缘泛黄的单子,那是陈阿婆的降压药订单,雪夜里最后一杯热饮给了流浪汉,是你准的吗?又一张单子飘过来,是除夕夜里送到工地的二十碗饺子,他们说小哥你也吃一碗,你尝过那味道吗?
海突然炸了。
九道赤红色的地火从海底冲上来,每道火里都裹着模糊的人影——是被审判之器淘汰的历代不合格者!
他们的声音混在一起,像千军万马在喊:他够格!
黯经卫的断剑地插进甲板,船身剧烈一震。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前方——墨色的海平线上,一座石殿正缓缓浮出水面。
殿门爬满海草,门楣上的藏经阁三个字被珊瑚裹着,却仍能看出当年的苍劲。
此去九死一生。黯经卫单膝跪在我脚边,灰袍被地火映得发红,但我愿随您,终结这轮回。
我摸出兜里的保温箱,箱底躺着只旧布鞋。
鞋帮磨得发白,鞋尖补了三块补丁——这是我当骑手时穿坏的第一双鞋,陪我跑过三千单。该你去敲门了。我轻声说,把鞋摆正,他们等太久了。
心火裹着旧鞋飞起来。
它撞向石殿大门的瞬间,我听见自己心跳如雷。
轰——
石殿的门裂开条缝。
门后传来低沉的、类似于心跳的声音,像颗被锁了百年的心脏,终于睁开了眼。
我踩着还在震颤的船板跨出去时,脚底下突然传来奇异的触感。
低头一看,石殿的台阶上,流动的铭文正顺着我的鞋印亮起,像在欢迎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