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藻前俱乐部内,三味线的余音似乎还在梁间萦绕,清酒的醇香弥漫在空气中,但和室内的气氛,却在昂热那句话问出后,悄然发生了变化。
犬山贺脸上的肌肉几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他放下酒杯,双手按在膝盖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斟酌词句,然后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平稳:
“校长,关于此事,家族内部正在全力调查。我相信其中必有误会。蛇岐八家,绝无与卡塞尔本部为敌的意图。”
“误会?”昂热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却让犬山贺的心头更沉了一分。老人端起酒杯,却没有喝,只是看着杯中晃动的清亮液体,“动用‘赤备’,动用重武器,在东京街头围攻本部的S级和A级专员,差点闹出人命……阿贺,你觉得什么样的‘误会’,需要动用这样的阵仗?”
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犬山贺,那眼神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还是说,你觉得我老了,好糊弄了?”
犬山贺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下来,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知道,敷衍和推诿在眼前这位老人面前是行不通的。
“校长,我……”他试图解释。
但昂热摆了摆手,打断了他:“行了,阿贺。我不是来听你解释‘误会’的,也不是来追究具体是谁下的命令。”
他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那双冰蓝色的眼眸直视着犬山贺,语气变得深沉而有力:“我甚至,并不太担心沈炼、凯撒、楚子航还有路明非他们的安全。”
犬山贺愣了一下,有些不解地看向昂热。
“就凭你们日本分部……”昂热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带着些许嘲弄的弧度,“或者说,就凭橘政宗手下那些见不得光的力量,想要真正威胁到他们,尤其是沈炼,还差得远。”
他顿了顿,语气中甚至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自豪?“沈炼,是我执教卡塞尔这么多年来,所见过的……最特殊,也最让我满意的学生。他的潜力,他的力量,远超你们的想象。你们以为困住他了?还是伤到他了?”他摇了摇头,像是在嘲笑某种不自量力的行为,“他若是想走,东京没人留得住他。他若是想杀人……”
昂热没有再说下去,但那双眼睛里的冷意,让犬山贺瞬间想起了不久前收到的、关于那条遍布尸骸的街道的汇报,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那您此次前来……”犬山贺的声音干涩。
“我来,不是兴师问罪,也不是为了那几个不成器、需要磨练的学生。”昂热的身体靠回椅背,恢复了那副慵懒的绅士派头,但说出来的话,却石破天惊,“我是来……拯救日本的。”
“拯救……日本?”犬山贺彻底愣住了,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周围侍立的艺伎和随从们也纷纷露出惊愕的神情。
“没错。”昂热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俱乐部的墙壁,看到了这座城市,乃至这个国家地下涌动的黑暗,“高天原……那座沉睡在你们日本海沟之下的古老神庙,它里面沉眠的东西,已经苏醒了。或者说,即将彻底苏醒。”
“您……您怎么知道高天原?!”犬山贺失声惊呼,这是蛇岐八家守护了千年的最高机密之一!
“我知道的,远比你们想象的多,阿贺。”昂热淡淡地说,“那不是你们蛇岐八家,或者猛鬼众,能够单独应对的东西。那是真正的‘神’,或者说,是带来终焉的‘白色皇帝’。祂的苏醒,意味着什么,你们家族的古老文献里,应该记载得很清楚。”
犬山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作为家主,他自然知道那些被封锁的、关于白王复苏的禁忌记载。那是足以毁灭一切的灾难。
“混乱已经开始了,不是吗?极渊的异常,尸守和鬼齿龙蝰的失控,还有你们内部越来越激烈的纷争……”昂热的声音如同魔咒,敲打在犬山贺的心头,“这一切,不过是前奏。当那位白色的皇帝真正登上王座之时,东京,日本,乃至整个世界,都将陷入浩劫。”
他看向犬山贺,眼神锐利如刀:“而现在,回归卡塞尔本部的怀抱,整合所有的力量,或许还来得及。在真正的末日面前,内斗和背叛,是取死之道。蛇岐八家需要本部的知识、技术和力量,而本部,也需要你们对这片土地和古老敌人的了解。”
“回归……本部的怀抱?”犬山贺喃喃重复着,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他明白昂热的意思,这是要求蛇岐八家放弃千年来的高度自治,重新完全听命于卡塞尔学院!
“这是唯一的生路,阿贺。”昂热的语气不容置疑,“否则,你们只能在内部倾轧和外部毁灭中,走向终结。选择权,在你们手上。但是……”
他拿起手杖,轻轻点地,发出清脆的声响,也打断了犬山贺混乱的思绪。
“我的耐心有限。”昂热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装领带,仿佛刚才那番关乎存亡的谈话只是随口闲聊,“告诉源稚生,还有橘政宗,好好考虑我的话。在我离开日本之前,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
他没有再看犬山贺,径直向和室外走去。走到门口时,他停下脚步,微微侧头,留下最后一句话:
“别忘了,我能培养出沈炼这样的学生,也能……毁掉不听话的分部。”
“这是唯一的生路,阿贺。”昂热的语气不容置疑,“否则,你们只能在内部倾轧和外部毁灭中,走向终结。选择权,在你们手上。但是……”
他拿起手杖,却没有起身,只是将手杖横置于膝前,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重新聚焦在犬山贺身上,带着一种近乎实质的重量。
“我的耐心有限。”昂热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铁块砸在榻榻米上,“告诉源稚生,还有橘政宗,好好考虑我的话。在我离开日本之前,我需要一个明确的答复。”
他没有离开,反而重新端起了那杯微凉的清酒,轻轻晃动着,目光扫过那些脸色发白、努力维持着演奏姿态的艺伎,最终又落回犬山贺脸上,仿佛在等待他消化这巨大的信息,又像是在欣赏他内心挣扎的模样。
和室内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三味线的乐音早已停止,只剩下庭院里竹筒敲击石钵的“笃”声,规律地响着,每一声都敲在犬山贺紧绷的神经上。
回归本部?放弃千年来的自治?面对那传说中的白色皇帝?校长的警告是真的,还是施加压力的手段?
无数念头在犬山贺脑中疯狂冲撞。他看着眼前这位优雅依旧,却如同沉睡火山般的老人,仿佛又回到了几十年前在卡塞尔被对方绝对实力支配的岁月,那份深植于骨髓的敬畏与不甘,再次翻滚上来。
他知道,今晚的宴会远未结束。校长的摊牌,只是一个开始。真正的交锋,或许现在才要上演。他必须做出回应,无论是为了家族,还是为了自己心中那份未曾熄灭的火焰。
犬山贺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了头,对上了昂热的目光。他脸上的犹豫和挣扎正在被一种复杂的决绝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