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宿舍窗帘的缝隙，在水泥地上投下几道慵懒的光斑，空气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武朝阳是被自己手机闹铃尖锐的蜂鸣声吵醒的。他皱着眉从并不沉实的浅眠中挣脱，意识回笼的瞬间，先是听到了耳机里传来的、极其轻微的键盘敲击声——规律，清脆，像某种安心的白噪音。
他眯着眼看向依旧亮着的手机屏幕，腾讯会议的窗口里，是清绾办公室工位的一角，只能看见她搭在键盘上的纤细手指和一小截白皙手腕在快速移动。
他关掉闹钟，声音还带着浓重的睡意，对着麦克风低哑道：“绾绾，我醒了，得去上课了。”
屏幕那端，键盘声戛然而止，清绾温柔含笑的嗓音立刻传来：“嗯嗯，快去叭！认真听课，等你下课回到宿舍我们再聊。”她的语调轻快，像羽毛搔过耳廓，驱散了他最后一点迷蒙。
“好。”武朝阳应了一声，手指利落地点击挂断。屏幕暗下去，房间里只剩下室友轻微的鼾声。他迅速起身，用冷水扑了把脸，冰凉的水珠刺得皮肤一紧，彻底清醒。抓起桌上那本厚重的《宏观经济学原理》和笔记，他脚步放轻，快速离开了宿舍。
下午的课程在梯形大教室进行，老教授讲课深入浅出，但内容依旧硬核。武朝阳坐在中排，专注地听着，指尖的笔飞快地在笔记本上游走，勾勒出清晰的逻辑框架。只是每隔二十几分钟，他的视线总会不受控制地飘向桌面上屏幕朝下放着的手机。
趁教授转身写板书的间隙，他迅速将手机翻过来，点亮屏幕。没有新消息。一种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失落感像水底的泡泡，悄悄浮起又破灭。他指尖在对话框上悬停片刻，敲下一行字发送过去：「宏观好难，感觉脑子要炸了。」像是一种隐秘的、只对她可见的撒娇。
几乎在他消息发送成功的下一秒，手机就极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是秒回。
一个软萌的「摸摸头.jpg」表情包跳了出来，后面跟着一句：「我们武大学霸还有觉得难的课呀？晚上给你充充电~」末尾还跟了个张开双臂要抱抱的表情。
他看着那个可爱的表情包，仿佛能看见她在那头抿嘴偷笑的模样，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指尖飞快回复：「怎么充？」
「保密~等你下课再说！好好听课！」后面跟了个“盯——”的表情，带着点俏皮的威胁。
他低笑一声，将手机屏幕再次扣过去，心情却像被春风拂过，连黑板上那些复杂的曲线和公式都似乎变得亲切了些。整个下午的课，就在这种全神贯注和偶尔走神、以及断断续续的、隔着数百公里的无声陪伴中悄然流逝。
放学铃声响起，教授刚宣布下课，武朝阳就已经合上书本站起身，随着人流快步走出教学楼。傍晚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吹散了教室里的沉闷。他第一时间掏出手机，点开那个置顶的对话框：「放学了。你那边怎么样？」
消息刚发出去，还没来得及锁屏，回复就跳了出来：「正准备下班呢~今天效率超高，事情都处理完啦！等我到家再跟你打会议哦！」
指尖划过屏幕，他回复：「好。」将手机揣回兜里，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朝着宿舍方向走去。心里揣着一点小小的、即将再次“见面”的期待。
下午五点左右，清绾回到了位于北京的家中。这套房子是父母送给她的成人礼物，位于一个闹中取静的地段，面积不大，但格局方正，装修是她自己费心设计的现代简约风，每一处都透着精致和舒适。最重要的是，离她公司很近，省去了漫长的通勤之苦。
用指纹打开门锁，一股熟悉安心的气息扑面而来。她甩掉高跟鞋，赤脚踩在温凉的地板上，将通勤包随意放在玄关柜上，长舒了一口气。一边松开发圈，让长发慵懒地披散下来，一边拿起手机给武朝阳发消息：「我到啦~」
几乎是消息发出的瞬间，手机屏幕就亮了起来——武朝阳的腾讯会议邀请弹了出来。
她笑着接起，屏幕那端立刻出现他宿舍的场景。他似乎刚回到宿舍不久，外套还没脱，正坐在书桌前，背景里能听到他室友走动和笑闹的声音。
“刚到家？”他看着她，目光在她略显疲惫但含笑的脸上扫过，像是在确认她状态还好。背景音里，一个室友大声嚷嚷着：“朝阳，晚上火锅走起啊！”
“嗯，今天还好，几个订单都顺利推进了。”清绾走到开放式厨房的岛台边，给自己倒了杯水，对着镜头喝了一口，“你呢？晚上吃什么？听起来你室友有建议了。”她笑着问，像所有寻常情侣的日常对话。
“嗯，他们想吃火锅，可能去校门口那家。”武朝阳说着，瞥了眼旁边正在跃跃欲试的室友，“你呢？晚上吃什么？”他把问题抛回给她。
清绾拧上瓶盖，摇了摇头：“不怎么饿，中午和欧洲那边的客户开了个视频午餐会，吃得有点腻，晚上不想吃正餐了，吃点水果就行。”她身在外贸公司，职位不低，负责一大块业务，这种跨时区的商务餐叙是常事，对自己的饮食管理向来严格。
武朝阳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不行，多少吃一点。不然陪我吃吧。”他的语气很自然，带着点不容拒绝的意味，仿佛这只是个再合理不过的提议。
他这话没避着室友，耳机收音效果又好，话音刚落，屏幕那头就立刻传来室友“耗子”夸张的哀嚎：“又来了又来了！远程投喂还不够，现在要升级成远程陪吃了是吗？朝阳哥，这狗粮是不是过于先进了？！”
另一个室友也搭腔：“就是！考虑一下我们这些孤寡老人的感受啊！这饭还没吃呢，先饱了！”
武朝阳面不改色，甚至没看室友一眼，目光依旧看着屏幕里的清绾，嘴里却淡淡地回怼室友，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过去：“要不要吃？不吃我就自己去吃了。”
室友们瞬间噤声，随即响起一阵手忙脚乱的穿衣拿钥匙声，背景音变得嘈杂起来：“吃吃吃！哥！亲哥！等等我们！你都三天没跟我们一起吃饭了！”
“就是！重色轻友也得有个限度！今晚必须宰你一顿！”
清绾在这头听着那边的鸡飞狗跳，忍不住捂嘴偷笑，肩膀轻轻耸动。
武朝阳这才重新将注意力完全放回屏幕，看着她笑弯的眼睛，眼底也掠过一丝笑意：“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出门了。”
“好~”清绾笑着应道，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笑意。
武朝阳将手机拿在手里，戴上耳机，和嚷嚷着的室友们一起出了门。清绾能听到他那端嘈杂的校园环境音——自行车铃铛声、同学们的谈笑声、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男生们互相调侃打趣的热闹动静。武朝阳偶尔会简短地回应一两句，声音低沉含笑。
她没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仿佛也置身于他那充满青春活力的校园生活里，嘴角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她赤脚走到客厅，将自己陷进柔软的沙发里，拿起茶几上早上让阿姨切好送来的果盒，里面是冰镇的晴王葡萄和切块的蜜瓜。她一边用小叉子叉起水果小口吃着，一边看着手机屏幕——画面随着武朝阳的步伐微微晃动，记录着他走过的路。
很快，画面稳定下来，背景变成了喧闹的餐馆，木质桌椅，暖黄的灯光，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火锅的香辣气息。武朝阳找了个位置坐下，将手机小心地立在一个干净的调料瓶前面，调整了一下角度，确保摄像头能拍到他面前的餐具和一部分桌面，以及他对面的室友。
“哟呵，朝阳哥，这就开始远程报备加陪伴吃饭了？流程这么规范了吗？”一个室友的声音带着戏谑响起，镜头里还能看到他挤眉弄眼的表情。
武朝阳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淡淡瞥了室友一眼，顺手将烫好的毛肚夹到碗里，对着麦克风自然地说了一句：“开始吃了。”
清绾看着屏幕里他认真的侧脸和热腾腾的火锅气，再听到那句“开始吃了”，仿佛自己就坐在他对面，忍不住又轻声笑了出来。她没有打开自己这边的摄像头，他看不到她此刻笑得眉眼弯弯的样子。
但他听到了她的笑声。
武朝阳正夹着一片肥牛准备下锅，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嘴角微微向上牵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然后才将肉片放进翻滚的红油锅里。他一边熟练地涮着肉，一边和室友聊着学校里的趣事、教授的八卦、即将到来的考试，语气轻松。
清绾就安静地听着，一边吃着自己的水果，一边看着他吃饭。偶尔他会想起什么，对着手机介绍一句：“这是耗子刚推荐的虾滑，确实不错。”或者“这家脑花处理得很干净。” 她则会通过打字在聊天框里回复：「看着好辣」、「多吃点青菜」。
他室友们从一开始的疯狂调侃，到后来渐渐习惯，甚至偶尔会主动对着镜头喊一句“嫂子好”，然后被武朝阳用一片肉堵住嘴。
在这份喧闹又温暖的远程陪伴中，清绾慢慢吃完了那盒水果。屏幕那端，武朝阳他们也吃得差不多了，男生们正在抢着结账（最后当然是武朝阳付的）。
“我吃好啦，准备去洗漱了。”清绾对着麦克风轻声说。
武朝阳正拿起手机准备扫码付款，闻声动作顿了顿，对着麦克风低声道：“好。去吧。”
“嗯，你们也慢慢走回去，别跑，刚吃完饭。”她习惯性地叮嘱。
“知道。”他应着。
清绾笑着切断了视频连接。屏幕暗下去，映出她带着笑意的脸。房间里安静下来，窗外是北京的万家灯火。她抱着膝盖在沙发上又坐了一会儿，回味着刚才屏幕里那份热闹的烟火气和他笨拙又固执的陪伴，心里被填得满满的。
异地恋的距离，似乎也在这一次次看似平常的远程晚餐中，被悄然拉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