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然来接林默的时候,她正对着一衣柜的衣服发呆。不是没得穿,而是……“感觉像要去参加一场商业谈判,但标的物是我自己。”她拎起一件黑色小礼裙,又放下。
陆景然靠在门框上,笑得肩膀直抖:“林总,放松点,就是回家吃个饭,不是上拍卖会。你就算穿睡衣去,我妈也能夸出花来。”他走过来,从衣柜深处拎出一件浅杏色羊绒连衣裙,款式极简,剪裁一流,“这件就挺好,温柔又不失气场,适合秒杀一切牛鬼蛇神。”
林默瞥他一眼:“你对你家亲戚的定位还挺清晰。”
“主要是有几个戏比较多的远房,总想给我推荐他们家的‘大家闺秀’。”陆景然帮她理了理衣领,手指不经意划过她颈侧,带起一丝微痒,“今天带你去,主要是为了让他们彻底死心,顺便宣告一下主权。”
林默拍开他的手:“目的性太强,不够自然。”
“跟林总学的,效率至上。”他笑着牵起她的手,“走吧,我的王牌谈判专家。”
陆家本宅坐落在半山,是座融合了现代设计与传统韵味的大宅,气派却不张扬。一进门,陆母就迎了上来,笑容温婉真切,直接拉住林默的手:“默默来啦!路上累不累?景然这小子有没有好好开车?”完全无视了自己儿子。
“阿姨好,不累。他开车……还算稳当。”林默微笑回应,暗中掐了陆景然一下,让他别笑得那么得意。
“哎哟,这孩子真会说话!快来坐,菜马上就好,都是你爱吃的,景然提前念叨好几天了!”陆母热情地拉着她往客厅走,眼神里的喜欢藏都藏不住。
客厅里已经坐了几位长辈和同辈亲戚。目光齐刷刷聚焦过来,带着审视、好奇,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衡量。
林默脊背挺直,笑容得体,心里默念:就当是参加行业峰会,台下都是潜在投资人。
寒暄,落座,气氛表面和谐。陆景然全程紧挨着林默,递水果、倒茶,动作自然亲昵,无声地宣告着“这人我罩的”。
直到开席。
一位穿着讲究、珠光宝气的远房姑妈,打量了林默几眼,笑着开口,话里却带着软钉子:“林小姐真是年轻有为,听说最近还把自家公司打理得风生水起?真是不容易。像我们这样的家庭,孩子从小耳濡目染,接手起来还觉得吃力呢。林小姐白手起家,肯定更辛苦吧?”
这话明褒暗贬,暗示林默家世普通,能爬到今天是走了大运且付出巨大“辛苦”。
桌上瞬间安静了几分。陆母脸色微沉,刚要开口。
林默放下汤匙,脸上笑容没变,刚想用几句四两拨千斤的商业套话挡回去。
陆景然却先一步放下了筷子,发出清脆的一声“嗒”。
他没看那位姑妈,而是慢条斯理地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桃花眼扫过去,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语气却像裹着冰碴子:“三姑,您消息有点滞后了。我家默默不是‘打理’公司,是临危受命,凭一己之力把差点破产的林氏集团盘活,净利润季度增长百分之两百。‘白手起家’谈不上,但能力出众是公认的。”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姑妈身边一个低头玩手机的青年,“对了,听说表弟最近负责的那个海外项目,好像亏空挺严重?董事会那边……压力不小吧?需要介绍几个靠谱的审计吗?看在亲戚份上,打个八折。”
那青年脸瞬间涨红,头垂得更低。姑妈的笑容僵在脸上,像刷了层劣质油漆,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桌上其他人眼神交换,原本一些若有若无的打量,瞬间变成了谨慎和……一丝敬畏。
陆景然没事人似的,给林默夹了块她喜欢的清蒸鱼腩:“多吃点,补充脑力,下次并购案还得靠你呢。”
林默在桌下轻轻踢了他一下,示意他见好就收,心里却像被温水泡过,暖洋洋的。这种被人毫不犹豫、全方位护短的感觉……不赖。
她抬起头,迎上各方目光,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谢谢三姑关心。做生意各有各的难处,重要的是及时调整,找准方向。我们小辈,还有很多要向长辈们学习的地方。”既给了台阶,又点明实力,姿态漂亮。
陆母立刻打圆场:“就是就是!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默默别客气,就当自己家!景然,给默默盛碗汤!”
气氛重新活络起来,但再没人敢轻易试探林默。
饭后,陆景然被几个叔伯拉去聊事情。林默在露台透气,看着山下的城市灯火。
“林小姐。”一个沉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林默回头,是陆家老爷子,陆景然的爷爷,家族里最高话语权者。他穿着中式褂子,精神矍铄,眼神锐利如鹰。
“陆爷爷。”林默微微颔首,不卑不亢。
老爷子打量着她,目光深沉,看不出喜怒:“今天这顿饭,吃得还习惯?”
“很好,阿姨很用心。”林默答得从容。
“景然那小子,护你护得紧。”老爷子语气平淡,“像他爸当年护他妈妈一样。”
林默没接话,静待下文。
“我们陆家,树大招风。”老爷子望向远方,“景然是未来的当家人,他身边的位置,不好坐。需要的是能并肩扛事的伙伴,不是温室里的花朵,更不是只会惹麻烦的累赘。”
他转回头,目光如炬,看向林默:“你很好。有锐气,有韧性,沉得住气。比那些只知道攀附的强太多。”
这是极高的评价了。
林默心中微动,面上依旧平静:“谢谢陆爷爷肯定。我只是在做我认为对的事。”
老爷子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出的笑意:“嗯。挺好。”他顿了顿,像是随口一提,“听说你搞了个基金,专门帮女人创业?”
“是,‘撕剧本’基金。帮助有能力的女性实现自我价值。”
“名字有点意思。”老爷子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这世道,是该有人撕撕那些老黄历了。”他摆摆手,“去吧,年轻人有年轻人的事。以后常来吃饭。”
老爷子转身离开,背影挺拔。
林默站在原地,晚风吹拂。她知道,这关,算是过了。不是靠陆景然的维护,而是靠她自己挣来的认可。
陆景然找过来,从后面环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肩上:“爷爷没为难你吧?那老头儿有时候说话挺噎人的。”
“没有。”林默放松地靠进他怀里,“聊了聊基金,他觉得名字不错。”
陆景然低笑:“看来老爷子审美在线。”他收紧手臂,声音低沉温柔,“默默,你看,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家就是你家。”
“嗯。”林默看着山下璀璨的灯火,感受着背后传来的坚实温度,心中一片宁静。
所谓的见家长,不过是让彼此的世界,更清晰地交融在一起。
回程车上,林默有些疲惫地闭上眼。陆景然调低了音量,车内一片静谧。
忽然,他想起什么,轻笑出声。
林默睁开眼:“笑什么?”
“笑我三姑那张脸,跟吃了苍蝇似的。”陆景然得意地挑眉,“以后看谁还敢在你面前阴阳怪气。”
林默也笑了,摇摇头:“幼稚。”
“就幼稚。”陆景然凑过来,快速在她唇上啄了一下,“护自家媳妇儿,天经地义。”
车子平稳行驶,融入夜色。林默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在窗外流动的光影中,再次传来一阵清晰而持久的暖意。
这一次,她清晰地感知到,那温暖里,似乎夹杂着一丝极微弱的、类似……欣慰?的情绪波动。
她微微蹙眉,看向戒指。
是错觉吗?
还是……那枚融合了系统残骸与母亲执念的戒指,真的在以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感知并回应着她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