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棺材入土时,天空突然飘起红雨。
“天哭啊!”老神婆跪在泥地里连连叩首,“这是神仙在为青天老爷送行!”
然而没人知道,就在棺材下葬的当夜,乱葬岗深处亮起七盏幽蓝的灯笼。
“可以起来了。”一个披着蓑衣的老者敲了敲棺盖。
棺材盖从内部推开,谢华掸着衣襟上的朱砂坐起身。
“张真人的‘李代桃僵’术果然精妙。”谢华向老者拱手,“连州府仵作都瞒过了。”
老者捻须微笑:“一年布局,就为今日金蝉脱壳,谢道友当真舍得这城主之位?”
谢华望向碎叶城方向。
月光下,整座城池笼罩在淡淡的雾气中,隐约可见街道上还有未撤去的白灯笼。
“该做的都做了。”他解下腰间青铜官印放在棺椁上,“新律法已成体系,马三爷的势力连根拔起,连沙蝎帮都转型做了正经镖局。对了,幻境布置得如何?”
老者袖中飞出一面青铜镜。
镜中显现出碎叶城的景象,随着他掐诀念咒,画面不断切换:府库里的银两分毫未动,牢房中关着的几个地痞正在啃硬馒头,学堂里还有夜读的灯火,就连树影摇曳的角度都与现实分毫不差。
“以城主府为阵眼,老朽布下了‘大梦千秋阵’。”张真人指尖轻点,镜中画面切换到府库、牢房等地,“后续接任者所见所闻,皆在阵法掌控之中。”
镜面突然泛起涟漪。
画面里出现个穿官服的中年人,正鬼鬼祟祟摸向府库暗格。
“这是……”
“十日后到任的新城主。”张真人冷笑,“还没进城就先派师爷来踩点,果然如道友所料。”
谢华并没有离开碎叶城。
他只是在城西一处不起眼的宅院里住了下来,隐姓埋名,成了一个普通的富商。
而真正的碎叶城,依旧繁华太平,百姓安居乐业。
“大人,新任李大人已经到了城门口。”苏宛儿将一叠密报放在案几上,“按您的吩咐,幻阵已经启动。”
谢华站在窗前,望着远处尘土飞扬的官道,指尖轻轻敲击着窗棂:“这位李大人,在吏部的考功簿上可是个‘能臣’。”
白狼从阴影中踱步而出,银白的毛发在烛光下泛着冷芒:“能臣?我看是能贪才对。他上任青州时,暗中加征了三成盐税。”
谢华嘴角微扬:“那正好,让他在幻境里好生‘享受’一番。”
李大人志得意满地踏入碎叶城,迎面却是一阵阴风。
原本应该繁华的街道竟是一片断壁残垣,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蜷缩在墙角,用死气沉沉的眼睛盯着他。
“这……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前任城主治理的颇有效果吗?”李大人声音发颤。
引路的老衙役叹了口气:“自谢城主走后,城中连年大旱,盗匪横行……”
当夜,李大人躺在城主府的雕花大床上,突然听见床下传来“咯吱咯吱”的抓挠声。
他壮着胆子掀开床幔,赫然看见一具腐烂的尸骸正用白骨手指抠挖着地板!
“啊——!”
第二天,师爷发现李大人蜷缩在庭院角落里,嘴里反复念叨着“有鬼”。
三天后,这位“能臣”就递了辞呈。
此后半年,接连五位官员赴任,却都在幻阵中经历了各种“意外”——
王大人不信邪,自诩胆识过人,主动请缨来治理碎叶城。
可他一进城,就发现整座城像是被诅咒了一般——粮食发霉,井水腥臭,连衙役们都面色青灰,走路无声无息。
更诡异的是,每当他询问百姓关于谢城主的事,所有人都露出惊恐的表情,闭口不言。
某夜,王大人梦见一个浑身是血的人站在床前,幽幽道:“碎叶城……是我的……”
次日,王大人疯了似的冲出城主府,大喊着“有鬼”,连官印都不要了,直接逃回京城。
赵大人是个贪官,听闻碎叶城虽破败,但府库仍有谢华留下的金银。
他兴冲冲地赶来,准备大捞一笔。
可当他打开府库时,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写着:“贪者入此,必遭天谴。”
当晚,赵大人梦见自己被无数冤魂拖入地底,醒来后高烧不退,口吐黑血。他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离开了碎叶城。
真正的碎叶城,依旧繁华如初。百姓们照常生活,商贾往来,街市喧闹。只是每当有朝廷官员进城时,他们就会被张真人的“大梦千秋阵”拉入幻境,见到一个破败不堪的“假碎叶城”。
谢华坐在城西的小院里,听着白狼带来的消息,淡淡一笑:“朝廷派来的,要么贪,要么蠢,要么胆小如鼠。这样的官,不配治理碎叶城。”
白狼咧嘴一笑:“那你呢?就这么一直躲着?”
谢华望向窗外熙攘的街道,轻声道:“我不是躲,我只是在等。”
“等什么?”
“等一个复仇的机会。”
碎叶城的秋天来得早,去得也快。
谢华站在和畅楼顶,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天际线。六年前他初到此地时,城外的胡杨林还郁郁葱葱,如今只剩几株枯槁的老树,在风中瑟瑟发抖。他紧了紧身上的墨青色长衫,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已经磨破的线头。
“朴之,你怎么还在发呆?我听说今天碎叶要来一位新城主了。”
安赤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贯的轻快。
谢华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了侧脸,让风把他额前的碎发吹得更乱些。
“”谢华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哪一个不是待不了两个月就走人了。”
安赤走到他身边,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脸上总是挂着笑,仿佛碎叶城的衰败与他无关。
他比谢华矮半个头,此刻正踮着脚往城门方向张望。
“这次不一样,”安赤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我听说这位新城主在皇帝面前立了军令状,治理不好碎叶,永不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