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殿的大理石地面泛着冷光，十二根雕花石柱直插穹顶，阳光透过彩色琉璃窗洒下，在地面拼出破碎的光影，却驱不散空气中的威严与压迫。
程然站在殿中，看着前方高台上的身影，下意识攥紧双手。
那是一位紫发及腰的天使，身姿绰约，长袍上流动着圣洁的光纹。
背后六对羽翼舒展，每一根羽毛都泛着神圣的金色光晕，正是大天使长赫利俄斯菲尔。
“凡人程然。”赫利俄斯菲尔的声音在殿中回荡，没有怒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可知罪？”
程然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紧张，微微躬身却未低头。“不知我何罪之有。”
“你干预了冰原部落接受神的制约。”赫利俄斯菲尔抬手，掌心浮现出冰原的幻象。
冰原上，堕落天使拉结尔带领几个部落找到一处靠山冰原，就地取材，已经搭建起了往后的容身之所。
程然看到这一幕，内心一阵欣慰，却听赫利俄斯非尔道。
“那是神为平衡自然法则，对冰原风暴的平息而降下制约，你强行救下他们，扰乱了北方的生态平衡。”
牺牲在所难免，但能够牺牲一小部分人，平息会给万千生命带去威胁的风暴，这点牺牲神是默许的。
这也是相对而言的“平衡”。
幻象散去，赫利俄斯菲尔的目光锐利如刀。“不仅如此，而后你闯入星陨森林，与巨人、小精灵结交，赠予食物和技艺。”
“如今更在瑟塞森林教唆虎族兽人背弃狩猎本能，饲养家禽、种植作物，甚至让食肉者与食草族缔结契约。”
“你可知这已打破了那小片森林的丛林法则？”
赫利俄斯菲尔指尖微动，殿中浮现出虎族山谷的景象。
兽人在田垄间劳作，食草族照料着猪圈，织布机转动的声音隐约可闻。
“神定下‘弱肉强’’的法则，是是为让万物在竞争中存续，你却强行扭转食物链，让食肉者放下利爪，让食草族依赖庇护，这不是仁慈，是对自然的亵渎。”
程然沉默片刻，抬头迎上赫利俄斯菲尔的目光，声音虽轻却坚定。
“大天使长，我无法批判神的的作为是否公平，或许那确实能救更多人，但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永远冻在冰层下。恕我愚昧无知，没有神的胸怀和考量。”
“他们中七成是老人与孩童，若不施救，整个族群将会很快灭亡。这样的‘平衡’，真的合理吗？”
程然顿了顿，语气加重。
“至于兽人，您只看到他们放下利爪，却没看到他们的挣扎。虎族每年因捕猎重伤的族人占三成，冬季食物匮乏时，小兽人死亡率高达五成。”
“他们不懂医药，伤口发炎会夺走最强壮的战士，瘟疫一来更是成片倒下。若任由他们在食物链中挣扎，无需百年，瑟塞森林的兽人族便会消失。”
“这难道就是神希望的‘平衡’？”
赫利俄斯菲尔羽翼微振，光纹流动得更快。“生老病死、弱肉强食，本就是自然法则的一部分。兽人因弱小而灭亡，如同食草族被捕猎，皆是天道循环，你强行干预，只会让他们失去生存的野性，沦为温室中的羔羊。”
“野性不该用生命换取。”程然摇头，从怀中取出一本手册，正是他口述给虎族的养殖与防疫指南。
“我教他们饲养家禽，是让他们在捕猎之外多一份食物保障，而非放弃狩猎。教他们种植作物，是为冬季储备粮食，减少饿毙的可能。教他们纺织，是为抵御严寒，降低疾病风险。”
“至于与食草族合作，并非让食草族依赖他们，而是平等交易。兽人提供安全庇护，食草族提供劳作技能，双方各取所需。这不是打破食物链，是让他们在生存的基础上，学会更高效的共存方式。”
“高效？”赫利俄斯菲尔冷笑。“你所谓的‘共存’，会让食肉族的捕猎能力退化，让食草族失去警惕本能。一旦未来有更强的掠食者入侵，他们将毫无反抗之力，这便是你口中的‘延续’？”
“总好过现在就灭亡。”程然直视着他。
“大天使长，法则若一成不变，便会成为枷锁。神创造万物，赋予智慧，难道不是让他们在绝境中寻找生机？兽人在伤病与饥饿中挣扎，这不是‘平衡’，是‘消耗’。”
“让他们学会保护自己、延续族群，这才是对生命的尊重，而非对法则的亵渎。”
程然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一丝恳切。
“我从未想过颠覆自然，只是不忍见生灵在绝望中消亡。虎族仍在狩猎，只是不再为饥饿所迫。食草族仍需警惕，只是多了一份安全的可能。”
“这样的改变，或许会带来未知，但总好过坐视族群灭绝的‘可控’。”
殿中陷入沉默，彩色琉璃窗的光影在地面缓缓移动。
赫利俄斯菲尔看着程然，六对羽翼的光芒渐渐柔和。
他想起神在时间源头的低语，想起那些被标注为“不可控”的未来碎片，其中便有这个凡人的身影。
“你可知你的行为可能引发蝴蝶效应？”赫利俄斯菲尔的声音低沉了些。
“瑟塞森林的生态链改变，或许会让南方的魔狼失去猎物，转而入侵人类城邦。或许会让某种植物因过度种植而泛滥，挤压其他物种的生存空间。”
“抱歉，确实是我考虑不周。”程然顿了顿。
“但生命本就充满未知。神若因惧怕未知而禁锢万物的生基，那‘自然法则’便成了‘死亡判决’。兽人有权利选择生存的方式，哪怕未来有风险，也该由他们自己承担，而非被法则困死在原地。”
赫利俄斯菲尔看着他手中的手册，上面的字迹工整，标注着养殖的温度、种植的间距、防疫的步骤，甚至还有如何与食草族公平分配物资的细节。
这不是一时兴起的干预，而是深思熟虑的守护。
他想起神曾说。“秩序的本质，是让生命存续，而非让法则僵化。”
此刻看着眼前的凡人，看着他眼中没有对神性的盲从，只有对生命的坚持。
眼前鲁莽却温柔的凡人，忽然让他明白。
神让他来此，或许不只是警告。
“你的话，神会听到的。”赫利俄斯菲尔收起羽翼，光纹隐去。
“但你需记住，自然有其韧性，却也有其底线。若你的干预超出界限，引发更大的失衡，神不会坐视不理。”
程然松了口气，躬身行礼。“我明白。我所做的，只是提供选择，而非替代自然。”
赫利俄斯菲尔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向殿后，身影在光影中渐渐消失。
殿外传来信徒的祈祷声，虔诚而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