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俩紧赶慢赶到了医院。
老师看到他们的时候,表情实在是有些一言难尽。
“营养不良的情况比较轻微,他这次晕倒主要是因为低血糖,”医生跟他们说,“轻微营养不良也是因为摄入太少。”
陶莹有点儿站不住,踉跄了两步,项安国扶着她在等候椅上坐下。
“你们先别急,孩子情况没到很严重的地步,主要还是三餐都得按时吃,看孩子都瘦成啥样儿了……”
“而且在他这个年纪,个儿也是有些发育迟缓的,这些家长都得重视起来。”
项安国跟着医生进去,又仔细问了一些情况,护士也交代了低血糖的反应和应对方法。
陶莹在急诊室那边看到了儿子。
项修竹侧躺在那里,刚吃过糖,看起来精神不是很好,他躺的方向其实一眼就能看到陶莹过来,但他只是看了一眼,就闭上了眼睛。
在此之前,陶莹一直对自家的亲子定位,都是比较亲密的那种,儿子也一直表现得还比较乖巧。
这是到了叛逆期吗?
但仔细回想一下,项修竹基本没有表现出来过特别叛逆的行为,他最多也就是不沟通而已。
在此之前,陶莹和项安国都以为儿子的拒绝沟通是内向腼腆的外化表现。
陶莹走过去,在儿子病床前蹲下李,伸手过去摸了摸儿子的头。
项修竹仍旧闭着眼,但是感觉到妈妈的触摸之后,很快就态度非常不耐烦地躲开了。
他还蹙起了眉头,一看就是非常反感这种肢体接触。
最后是项安国了解清楚了所有情况,又去交了钱,才过来。
他也没有像陶莹这样,把儿子当成什么国宝似的去哄着和照顾情绪,而是直接说:“没那么难受了就起来,回家。”
项修竹对他爸的话倒是没这么反感,听完就真的自己扶着床边上起来了。
陶莹连忙问:“头还晕吗?还有哪儿难受不?”
项修竹的身体反应内心状态,他对他妈的言行都非常抵触。
“你妈问你话呢,”项安国已经是在强压着自己的情绪了,“还有哪儿不舒服?”
“没啥不舒服。”
“行,那回家。”
陶莹下意识想上前去扶着儿子,但这次父子俩的行动都很迅速。
项修竹预判到她想要来扶自己,立刻像躲什么瘟神似的躲开她。
而项安国根本没给陶莹过去拉着儿子的机会,他率先伸手过来,牵住了妻子的手。
同时项安国还说了一句:“这么大人了,甭管他。”
陶莹心里难受,不管是儿子的表现还是丈夫的话。
记忆里还是儿子那么一点点大的样子,他那么小、那么软,因为是早产儿,还很瘦弱。
当时陶莹没奶,急得抱着儿子哭,儿子吃不饱也哭,那会儿所有人都说母乳才是最有营养的,可是不管怎么吃、怎么补,陶莹就是没奶。
后来王翠英说:“没奶还能怪你不成?给孩子买牛奶去,饿狠了啥都吃,牛奶咋就没营养了?那生下来吃牛奶的小牛哪个不比刚生下来的娃强壮?”
有了婆婆的鼎力支持,最后项修竹喝上了牛奶,也确实越长越壮。
这才缓解了陶莹的压力和愧疚。
怎么一晃眼儿子突然这么大了,而且变得跟她这样疏远。
人这一辈子也不知道到底图啥。
一家子斥巨资打了辆出租回家,一路上司机都热闹得很,一直跟他们唠嗑,但是项家三口都很沉默。
到最后司机也不咋需要他们搭腔了,自己说舒爽了就成。
到家之后,陶莹下意识想去厨房,但被项安国给拉住了。
“今儿咱一家三口,把话都敞开了说。”
他亲手把项修竹的那些破烂宝贝好好的从帆布袋里请出来,郑重的放在了餐桌上。
“这些是你的吧?”项安国问。
项修竹看到之后一下眼睛就瞪圆了,他不冲问话的项安国发火,而是直接冲陶莹大声吼了句:“谁让你翻我东西的!”
陶莹被吼愣了,呆呆地看着自己儿子。
“养你这么大,给你养的眼瞎了还是耳聋了?东西是我拿出来的,话也是我问的,你冲你妈吼什么吼!”项安国也提高了音量。
陶莹急急地拉了拉项安国的手,示意他别这么凶。
可项修竹却说:“您在这个家有什么资格说话和往外掏东西?谁是刽子手我能不知道?”
“刽子手”这个词一出来,他爹妈俩人都愣了愣。
“你读了这么多年书,就学到了这么说话?”
项安国在这时候反应倒是快了起来:“你说你妈是刽子手,那你自己是个啥?你也认为自己罪大恶极?”
“……”项修竹说不过他,仍旧恶狠狠地瞪着陶莹。
陶莹看着自己十月怀胎,又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用这样仇视和凶恶的眼神看着自己,心里说不出来是何滋味。
项安国直接起身,走到了陶莹身前,挡住了她,自己来接受儿子如此伤人的瞪视。
“我跟你妈没任何对不起你的,在你成年之前,给足了你该有的,”项安国顿了顿,“或者应该这么说,在我们能力范围内,给足了你该有的,最起码法律规定的都给你了。”
他看着项修竹问:“可你拿着我们给的钱,都干了什么?”
那堆价值昂贵的吧唧和谷子都还躺在桌上。
“我干了什么?”项修竹的情绪总算有了一点波动,“我找你们要多余的一分钱了吗?给了我的钱,我怎么分配都没权了?”
“所以这就是你攒着午饭钱不吃,买来的东西是吧?”
儿子在学校的午饭钱,是陶莹自己三天的花销。
她都是头天晚上就把饭菜装好,带去公司热着吃的。
但儿子不能吃隔夜菜,学校食堂她还特意去看过,伙食不错,后厨也干净。
“随你们怎么说,但这是我的东西,我花你们给我的钱买的,没额外找你们要钱,你们不能……”
不能怎么样,他也没说完,但项修竹上前了一步,以一副保护者的姿态,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那堆东西前头。
就像他爸刚才挡在他妈身前似的。
父子俩都认为对方有激动起来会发疯伤人伤物,已经提前开始预防上了。
也不知道谁更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