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色微熹。
皇宫深处,皇后与贤妃几乎同时收到了心腹宫人的禀报——陛下昨夜,宿在了长春宫林贵妃处。
皇后正对镜梳妆,闻言,拈着金簪的手微微一顿,凤眸中闪过一丝诧异与不悦。按照惯例,冬猎这等重大活动结束后的当晚,陛下即便不留宿中宫,也会来与她商议后续事宜,以示尊重。昨夜陛下竟直接去了长春宫?林贵妃虽素来得宠,但陛下从未在如此敏感的时刻冷落中宫。
“可知陛下与林贵妃,谈了些什么?”皇后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回娘娘,长春宫口风甚紧,只知陛下与贵妃娘娘叙话至深夜,具体内容……探听不到。”
贤妃宫中,情形亦是相仿。贤妃捻着佛珠的手指微微收紧,蹙眉道:“林氏……她那个儿子昨日在猎场出了好大的风头,莫非陛下因此……”她心中警铃大作,七皇子皇甫凛本就军功在身,深得陛下看重,若其母妃再吹上枕头风,对她与三皇子大为不利。
七皇子府,皇甫凛一如往常,于晨曦中练剑完毕,沐浴更衣后,便径直入宫,前往长春宫向母妃请安。
长春宫内,暖香融融。林贵妃身着常服,未施过多粉黛,气质温婉雍容。她看着英挺冷峻的儿子,眼中满是慈爱,细细问了昨日猎场惊险,听闻梁岁岁受伤,便关切道:“听闻梁尚书家那位小姐伤得不轻,可要紧么?御医可去瞧过了?”
皇甫凛答道:“儿臣离宫时,听闻父皇已派了御医前往梁府,具体情形,尚不清楚。”
林贵妃点了点头,忽而话锋一转,眼中带上了一丝打趣的意味,抬手轻轻抚了抚发髻间那支精致非凡的累丝嵌珍珠金蝶恋花步摇,笑道:“说起来,这支步摇,母妃甚是喜欢。听说……还是梁家小姐帮你挑的?”
皇甫凛闻言,冷峻的面容上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窘迫,连忙解释道:“母妃莫要误会。当日是母妃命儿臣去宫外寻些新奇首饰,儿臣于此道一窍不通,恰巧在金银楼遇见了梁小姐与卫家小姐,萧煜亦在场。不过是偶遇,顺便请她们帮忙参详一二,并非特意……”
林贵妃见他难得露出这般情状,不由莞尔,却不打算轻易放过他,柔声道:“凛儿,你也到了适婚的年纪。母妃瞧着,那梁家小姐,容貌才华皆是上上之选,性子瞧着也沉稳,昨日那般情形下,还能临危不乱,借势突破,这份心智更是难得……”
“母妃!”皇甫凛打断她的话,语气带着些许无奈与坚决,“此事尚早,且……儿臣目前并无此心。昨日之事,纯属巧合,还请母妃莫要多想。”
见儿子如此,林贵妃心中暗叹,知他性子执拗,便也不再逼迫,只道:“好好好,母妃不提便是。只是你也该上心些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太子与三皇子也分别出现在了皇后的坤宁宫与贤妃的宫中。
屏退左右后,太子皇甫琛再也按捺不住,将昨日在御帐外偷听到的、父皇与皇甫凛的对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皇后,尤其是父皇直接询问皇甫凛对储位之想,以及皇甫凛对太子和三皇子的评价部分。
皇后听完,凤眸中寒光闪烁,保养得宜的脸上笼罩了一层阴霾:“好个老七!看似无心,句句却都在踩着你与老三向上爬!还有陛下……竟然问他这等话!”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计划需得变一变了,不能再任由老七这般下去!”
贤妃宫中,三皇子皇甫珏亦是愤愤不平地复述了偷听来的内容。贤妃捻着佛珠的手停下,眼神锐利:“他竟说你急躁?哼!陛下问他,他推说不知,却又暗示陛下可考察其他皇子……其心可诛!我儿,近日定要谨言慎行,绝不可再授人以柄!拉拢朝臣之事,也需更加隐秘。”
一时间,因皇帝昨夜宿于长春宫以及皇甫凛那番“中立”之言,后宫前朝,暗流涌动更甚。
梁府,锦绣阁。
梁岁岁一觉睡到自然醒,慢悠悠地用完了清淡滋补的早膳,便又懒洋洋地倚回了榻上,看似在静养,脑海中却在飞速运转。
她之前便有过一个模糊的计划,便是再“送”他们一个“神秘女子”。如今南诏西夜虽暂时被压制,但寻找“神秘女子”的风声绝不会停歇,反而可能因自己的“嫌疑”降低而转向其他方向,或采用更隐蔽的手段。若能适时地、在另一个地方,让“神秘女子”再次现身,不仅能彻底洗脱自己的嫌疑,更能将各方势力的视线引向他处,一劳永逸。
但是,具体该如何操作?
地点选在哪里?时机如何把握?派谁去执行最为稳妥?动静要多大?要留下什么线索,又要抹去什么痕迹?
最重要的是,自己如今正在府中“重伤疗养”,必须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绝不能引起任何关联。
她黛眉微蹙,陷入深思,指尖无意识地在锦被上轻轻划动,推演着种种可能。
而梁府前厅,此刻却是另一番忙碌景象。
梁胤、卫蓁与梁昀正在接待宫中内侍与各方派来送礼问候的管家仆从。皇帝赏赐的珍贵药材、绫罗绸缎已然送到,皇后、贤妃乃至几位皇子、以及诸多交好或意图示好的官员府邸送来的补品、慰问帖子更是络绎不绝,几乎堆满了偏厅。
梁胤沉稳应对,言辞得体,既表达了感谢,也透露出女儿需要静养,不便打扰的意思。梁昀则协助父亲清点记录,安排回礼。卫蓁则忙着指挥下人将各类物品分门别类,入库的入库,该用的用上。
整个梁府,门庭若市,却又在主人的刻意低调下,维持着一种外松内紧的态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