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回结束,冰冷的现实如铁幕落下,但身体残留着印记
“神经…智能…本源的美妙…”恬静对着碎裂屏幕上奚鄀的脸,发出扭曲的低笑,怨毒几乎凝成实质,“守着金矿雕琢矿石的纹路!愚蠢!愚蠢至极!” 下意识地抚摸当年注射的手臂。那里,仿佛埋着一小块永不融化的冰。一丝细微的、如同冰针游走的麻痒感,时不时从深处窜出,带来瞬间的寒意。
她的基础体温,似乎永久性地降低了零点几度,畏寒成了常态,精力也更容易被无形的力量抽空。私人医生将这一切归咎于“压力导致的植物神经紊乱”。但恬静固执地相信,这是身体正在艰难地“融合”那支唯一“母本”的信号,是通往神之领域的必经磨难。偶尔在深夜,当疲惫达到顶点时,一种奇异的、仿佛思维被冰水淬过的短暂清明感会掠过,这被她病态地解读为“母本”带来的潜在益处的微弱显现。
“我复制了你的一切!甚至…以身试药!窃取了你的‘唯一’!”她猛地攥紧当年注射的手臂,指节因用力而青白,语气带着一种病态的炫耀和更深的愤恨。这支“母本”的存在,像一根毒刺,让她更加确信奚鄀藏私!为什么她穷尽所有手段,也复刻不出同样的完美?!
“你的核心数据,你的失败案例,我像影子一样吞噬!你走后,我榨干每一帧视频,推敲每一行笔记!我用我亲生儿子的基因,培育最纯净、最能承受融合压力的‘种子’!”
目光扫过实验台上死气沉沉的培养皿,滑过维生舱冰冷光滑、映不出任何生机的玻璃壁,被彻底背叛的怒火与灭顶的恐惧轰然炸开:
“可为什么?!为什么‘逆转分化’的引擎无法点燃?!为什么‘长寿Δ’在高等生物体内只是冰冷的‘代谢枷锁’和致命的‘神经毒剂’?!” 歇斯底里的低吼撞在金属墙壁上,发出沉闷绝望的回响,她的拳头狠狠砸在操作台上,“珑奚鄀!你这个骗子!贱人!你一定还藏着什么!背着俱乐部!背着我们所有人!”
她无比确信,奚鄀一定还知道什么,绝不仅仅是“长寿Δ”项目中关于如何稳定细胞、减少排异的部分。是一个更加核心秘密!一个关于如何安全地引导“逆转分化”程序、如何让灯塔水母那独特的“重生”基因片段真正与高等生物基因组融合并驱动生命之轮的关键钥匙!
“你逃离之前!…到底还做了什么?!” 恬静的眼神阴鸷如输光了最后一枚筹码的赌徒,死死盯着虚空中不存在的答案。
恬静被困在“逆转分化”的迷宫里,徒劳地拼凑着复刻的、残缺不全的“长寿Δ”拼图,绝望地想在奚鄀遗弃的、关于“神经”的残章断简里,翻找出那枚能转动“重生”之轮的最后齿轮。窗外,无边的夜色,如同那停滞的生命循环本身,冰冷,凝固,令人窒息。
—— 嘀!嘀!嘀!——
尖锐、急促、毫无感情的警报声,如同丧钟,骤然撕裂了实验室的死寂!
恬静猛地一颤,从那份天书般的文件中惊回现实。她霍然转身,猩红的目光死死钉向角落一个仍在运行的维生舱监控屏幕。
屏幕编号:#027。
那是她最新的“希望”,承载着她最近一次“新发现”的微调方案和更高纯度的“长寿Δ”注入。就在几分钟前,数据曲线虽然微弱,但还算平稳。
此刻,屏幕上,代表生命体征的几条关键曲线——心率、脑电、基础代谢——如同断崖般,毫无征兆地、笔直地坠向零点!刺目的红色警报框疯狂闪烁:“生命体征消失!循环衰竭!”
宣告失败!
“不——!”一声凄厉到变形的尖叫从恬静喉咙里挤出,她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母兽,猛地扑向那个维生舱的控制台!手指疯狂地敲击着各种复苏指令,眼睛死死盯着舱内。
巨大的透明维生舱内,浸泡在淡蓝色营养液中的那个小小的、与温寻耀本体几乎一模一样的身体,此刻正以一种诡异的姿态微微蜷缩着。他的眼睛,在生命彻底消逝的最后一刻,似乎极其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空洞地“望”着舱外那个状若疯魔的女人。
恬静的动作僵住了。她隔着冰冷的玻璃,与那具正在迅速失去温度、失去一切生命色彩的“分身”空洞的视线对上了。
那眼神,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了恬静疯狂的大脑!
—— 嗡 ——
维生舱内部灯光彻底熄灭,所有监控数据归零,只留下冰冷的直线和刺耳的、持续不断的单调警报长音。
宣告彻底死亡。
“啊——!!!”恬静彻底崩溃了。她不再是那个冷静的研究员,而是输光了一切的赌徒。她抄起手边一个沉重的金属工具,疯狂地砸向维生舱的控制面板!火花四溅,警报声被砸得扭曲变形!她嘶吼着,咒骂着,眼泪混合着扭曲的表情流淌下来,不知是为又一次的失败,还是为那最后一瞬空洞眼神带来的、无法言说的冰冷冲击。
“废物!没用的东西!连活着都做不到!!”她对着舱内那具小小的、静止的躯体咆哮,仿佛要将所有的不甘和恐惧都倾泻在这个失败的造物身上。
同时晚宴现场。
温澜正牵着温寻耀冰凉的小手,小心地避开喧嚣的人群,朝着相对安静的休息区走去。林锐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脸上带着点别扭的担忧。
温寻耀的脸色依旧苍白,但被姐姐牵着手,走在远离那些可怕大人的地方,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点点。他微微低着头,努力想把自己藏起来。
突然!
毫无预兆地,温寻耀整个人猛地一僵!仿佛被一柄无形的冰锥狠狠贯穿了心脏!
“唔!”一声极其压抑的、如同窒息般的短促呜咽从他喉咙里挤出。他小小的身体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双腿一软,直直地向前栽倒!若非温澜一直紧紧牵着他,他必定已摔倒在地。
“耀耀?!”温澜大惊失色,瞬间转身将他半抱在怀里。她清晰地感觉到,弟弟的身体在她臂弯里剧烈地、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随即变得冰冷而僵硬,像一尊突然失去生命的瓷偶。他的呼吸…完全停止了!
温寻耀感到无边的冰冷…粘稠的液体包裹…刺眼的白光骤然熄灭…绝对的黑暗…巨大的窒息感…最后看到的…扭曲的玻璃外…那张熟悉又陌生的、充满疯狂的脸…是…妈妈…?冰冷的恐惧…绝望…沉没…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秒。
“嗬——!”下一瞬,温寻耀如同溺水者被拉出水面,猛地倒抽了一大口冰冷的空气!胸腔剧烈起伏,小脸因为瞬间的窒息和巨大的惊恐憋得青紫,乌黑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和茫然。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他却连哭喊的力气都没有,只是死死地、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攥紧了温澜的手臂,指甲几乎嵌进她的皮肉里。
“耀耀!看着我!你怎么了?!”温澜的心跳几乎停止,她用力捧起弟弟冰冷汗湿的小脸,声音压得极低。
她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瞬间扫过整个宴会厅,确认没有人注意到这个角落的异常。林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住了,呆立在几步外,不知所措。
没有丝毫犹豫,温澜一把将依旧在剧烈颤抖、无法言语的温寻耀打横抱了起来。男孩轻得几乎没有重量,像一片在寒风中凋零的叶子。
她抱着弟弟,脚步快而稳,没有丝毫慌乱,径直朝着最近的侧门出口走去,同时飞快地掏出手机。
指尖在屏幕上划过,一条简洁的信息迅速编辑好,发送给备注为“父亲”的联系人:
”爸爸,耀耀有些累了,可能是刚才人多吓着了。他脸色很不好,我先带他去车上休息会儿。”
信息发出,手机被利落地塞回口袋。她抱着温寻耀,身影消失在通往停车场的侧门阴影里,留下身后依旧沉浸在虚幻繁华中的宴会。林锐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眉头紧紧皱起,最终没有跟上去。
车内的冷气开得很足。温澜将温寻耀小心地放在后座,用薄毯裹紧他依旧冰冷颤抖的身体。她自己也坐了进去,紧紧抱着弟弟,用自己温热的身体去温暖他。
温寻耀蜷缩在姐姐怀里,小小的身体仍在无法控制地轻微抽搐,眼泪无声地流淌,眼神空洞,仿佛还能看见玻璃外那张属于母亲、却无比扭曲的脸。
温澜轻轻拍抚着他的背脊,穿透车窗,望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