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岑无咎同时抬起头。
闸北废弃印刷厂?地下三层?水阀?
镜瞳反向链接?
这就是……系统说的“纸匠藏身处模糊线索”?
杜席珍把这信息,用这种方式,藏在了这个只会复读婚约诅咒的面具里?!
这老狐狸……到底想干什么?
“闸北……废弃印刷厂……地下三层……水阀……”
岑无咎低声重复着从那发热面具里抠出来的信息,每个字都像是裹着冰碴子。灰白色的眼翳微微转动,像是在飞速处理这些碎片。
“镜瞳反向链接……”他眉头拧得死紧,“他想……借我的‘镜瞳’……反向入侵系统?还是……想彻底剥离?”
我听得云里雾里,但“反向入侵”这几个字让我心头一跳。卷四收束的时候,我就把镜瞳嵌自己眼里试过反向入侵,结果差点玩脱。这老狐狸也想这么干?他图啥?
“管他娘想干嘛,找到他老巢再说!”我甩甩头,把那些想不通的玩意儿先扔一边。系统给的一小时倒计时还在脑子里滴答走呢,恩爱值还死死卡在六十一,惩罚的阴影跟吊死鬼的绳套似的勒在脖子上。
“嗯。”岑无咎应了一声,似乎暂时也压下了疑虑。他收起那已经失效的面具和铜钱,刚想说什么——
突然!
他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一道无形的电流狠狠劈中!整个人剧烈地颤抖起来,比之前被电击惩罚时还要夸张!
“呃啊——!”他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嘶鸣,手中的青竹杖当啷一声掉进污水里。他双手猛地抱住头,手指死死抠进太阳穴,指甲瞬间就陷进了皮肉里,渗出血丝!
“我……我的眼睛……!”他声音扭曲变形,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和痛苦,“代码……好多……乱的……看不完……啊——!”
【警告:绑定对象‘镜瞳’过载!未知能量干扰!正在尝试强制稳定……】
【稳定失败!情感数据流异常涌入!触发‘镜瞳’预载碎片……】
系统的提示音疯狂响起,夹杂着刺耳的杂音,像是也要崩溃了一样!
“岑无咎!”我吓疯了,扑过去想按住他,又不敢乱碰,“你怎么了?!系统!你他妈对他做了什么?!”
就在我靠近的瞬间,岑无咎猛地抬起头!
那双灰白色的眼翳,此刻竟然像是破碎的玻璃屏幕一样,里面疯狂闪烁着无数乱码和扭曲的、飞速滚动的影像碎片!红的、绿的、黑的、扭曲的人脸、破碎的建筑、无法理解的符号……像是把他脑子里的东西直接投射了出来!
而就在这一片混乱的、令人头晕目眩的闪烁中——
一幅极其清晰、但又瞬间即逝的画面,猛地定格了那么零点一秒,硬生生砸进了我的视线里!
画面里:
是岑无咎。
他站着,穿着一身陌生的、染血的破烂衣服(不是现在这身),手里紧紧握着那根青竹杖——但杖尖弹出的不再是金属探针,而是一截闪烁着不详红光的、像是某种能量凝聚体的尖刺!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冰冷的,麻木的,甚至带着一丝……非人的残忍。那双灰白色的眼翳深处,是一片死寂的、彻底的空洞。
而他的对面,站着的是——我。
“我”倒在地上,心口的位置,被那根闪烁着红光的青竹杖尖端,死死地钉穿着!鲜血染红了一大片地面。
“我”的眼睛瞪得极大,脸上凝固着极致的震惊、难以置信,还有……一丝破碎的……痛苦?
画面一闪而过,瞬间就被后面汹涌而来的乱码和碎片重新淹没。
但就那零点一秒,已经像是一把烧红的尖刀,狠狠捅进了我的脑子!刻在了我的视网膜上!
……
少年杀我。
岑无咎……杀了……我?!
未来?!这就是未来会发生的事情?!
我整个人僵在原地,血液像是瞬间被冻成了冰渣子,四肢百骸都透着一股死亡的寒气。心脏骤停了一拍,然后疯狂地、绝望地擂鼓起来,撞得胸腔生疼。
不……不可能……
就在我心神俱震,几乎要崩溃的瞬间——
【滋——强制稳定成功!】
【警告:宿主精神遭受剧烈冲击!情感值暴跌!恩爱值-10!当前恩爱值:51\/100!】
【请宿主尽快调整心态,否则将提前触发惩罚机制!】
系统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冰冷地宣布着噩耗。
岑无咎身体一软,猛地向前栽倒,被我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他靠在我身上,浑身湿透,剧烈地喘息着,那双眼翳里的疯狂乱码逐渐消退,重新变回死寂的灰白,但比之前更加暗淡,像是耗尽了所有能量。
他看起来虚弱到了极点,连抬起手指的力气似乎都没有了。
“……刚才……”他声音嘶哑得几乎只剩气音,“……你看到了……什么?”
他感觉到了?感觉到那瞬间从我身上爆发出的恐惧和绝望?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看着他那双刚刚可能“预演”了我死亡场景的眼睛,喉咙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能说什么?说我看到你未来会杀了我?
信任这东西,本来就脆得像张纸。刚才那点勉强攒起来的、并肩逃命的战友情,在这恐怖未来的冲击下,瞬间变得摇摇欲坠,充满了猜忌和恐惧。
“……没……没什么……”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发飘,像是从别人嘴里发出来的,“就……一堆乱码……吓老子一跳……”
我僵硬地把他扶正,让他靠墙坐着,自己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拉开了距离。
岑无咎没再追问。他闭着眼,微微偏着头,湿漉漉的头发遮住了他大半张脸,看不清表情。但他放在膝盖上的那只手,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沉默。
令人窒息的沉默在水道里蔓延。
只有水流声,和我们俩各自混乱的呼吸声。
系统那该死的倒计时,还在无声地跳动,提醒着恩爱值掉到了五十一,提醒着惩罚临近。
不能这样!
我猛地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把脑子里那幅恐怖画面死死压下去。不管那是什么,是真是假,现在都不能乱!乱了就真完了!
当务之急是提升这鬼恩爱值,拿到线索,找到杜席珍!其他的……其他的以后再说!
可是……怎么提升?对着一个未来可能捅死你的人表演深情?我他妈……
我眼神慌乱地四下瞟,想找点什么事情做,来掩盖我内心的惊涛骇浪和恐惧。
我的目光落在了刚才掉进污水里的那根青竹杖上。
对了!画下来!
那画面太清晰了,每一个细节都刻在我脑子里。我必须把它记下来!不管是不是未来,我必须知道发生了什么!才能想办法避免!
我猛地弯腰捞起青竹杖,也顾不上脏,直接用那还湿着的、带着锈迹和污水的杖尖,在旁边稍微干燥点的、覆盖着些许淤泥的混凝土墙壁上,疯狂地画了起来!
我画得很快,很用力,几乎是用凿的。
岑无咎那冰冷麻木的脸,那闪着红光的杖尖,我倒地时震惊痛苦的表情,心口被刺穿的位置……每一个细节,我都尽可能准确地还原。
墙壁粗糙,青竹杖也不好用,画出来的线条歪歪扭扭,但那股子狰狞和绝望的气息,却透壁而出。
我画得专注,几乎忘了身后的岑无咎,忘了系统的倒计时,全身心都沉浸在那幅恐怖画面带来的冲击和一种极致的、想要反抗命运的解离感中。
直到最后一笔画完,我才喘着粗气停下来,看着墙上那幅简陋却骇人的“预言图”,心脏还在狂跳。
“……这是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岑无咎极其轻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困惑的声音。
我猛地回头。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那双灰白色的眼翳,正“望”着墙壁上我刚刚画完的那幅画。
他……能“看”到?通过镜瞳的某种残留感知?还是别的?
我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下意识地握紧了青竹杖,身体绷紧。
他看到了多少?他认出那是他自己和我了吗?
岑无咎的眉头微微蹙起,脸上露出一丝极其罕见的、真实的困惑,甚至……还有一丝极淡的……茫然?
他抬起那只没受伤的手,似乎想触摸墙壁上的画,但又在半空中停住。
“……很混乱的能量残留……”他喃喃自语,声音很低,“……死亡……背叛……但……方向……是错的……”
他猛地转过头,那双空洞的眼翳“盯”住我,语气突然变得有些急促:“你从哪里……感知到的这个影像?!”
他的反应……不像装的。
他好像……没认出那是他自己?或者说,他不认为那是“未来”的他自己?
我脑子飞快转动,强行压下恐惧,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就……就刚才你眼睛冒乱码的时候……好像有碎片崩到我脑子里了……吓死爹了……这啥玩意儿?系统新的恐吓手段?”
我把源头推给了刚才的意外和系统。
岑无咎沉默地看着我(虽然看不见),那审视的目光让我后背发毛。
过了好几秒,他才缓缓转回头,面对着墙上那幅画,声音低沉下去:“……可能是‘镜瞳’过载时……泄漏的……某个数据库里的……废弃剧情片段……或者……其他任务失败者的……记录……”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不要……被它干扰。系统的陷阱……很多。”
他说是废弃片段?失败者记录?
他在安慰我?还是……他自己也在怀疑什么,却不愿意深想?
【叮——】
【检测到宿主强烈‘担忧’与‘保护’情绪(虽对象存疑),绑定对象产生‘困惑’与‘探究’情绪(虽方向错误),情感交互复杂度提升……】
【计算中……】
【恩爱值+5!当前恩爱值:56\/100!】
系统的提示音响起,带着一种机械的评判。
竟然……加了五点?
因为我画下“未来”的“担忧”?因为他产生的“困惑”和“探究”?
这系统判定的逻辑真是狗屁不通!
但好歹……回升了一点。
我看着岑无咎依旧苍白的侧脸,看着他对着那幅画微微出神(或者说感知)的样子,心里那巨大的恐惧和猜忌深处,又冒出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如果……如果他真的不知道……如果那未来可以改变……
我猛地握紧了拳,指甲掐进掌心。
不管怎么样,墙上的画,我记住了。
闸北印刷厂,必须去。
而在那之前,我绝不能……死在他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