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从冰冷的黑暗中浮起,如同溺水者挣扎出水面。
苏晚重重地跌落在坚硬的金属地面上,熟悉的冰冷触感和空气中淡淡的铁锈尘土味告诉她——她回到了影镇的安全区,那个纯白色的狭小传送间。
她趴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人偶舞会那甜腻窒息的气息仿佛还萦绕在鼻尖,谢辞那双戏谑冰冷的红瞳和最后那句“亲自教你”的低语,如同魔咒般在她脑海里循环播放。
还有……那个流着暗红色糖浆血泪、与她面容相似的人偶……
一阵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咙,她干呕了几声,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无尽的恐惧和寒意深入骨髓。
谢辞的“兴趣”比任何副本怪物都要可怕。那是一种将她视为有趣玩物、可以随意摆弄掌控的、毫无人性的“兴趣”。而祂显然已经开始享受这个过程,甚至亲自下场“调教”。
她颤抖着抬起左手,手腕上那圈黑色荆棘印记依旧安静地缠绕着,幽暗深邃。这一次,它没有散发寒意,也没有传来任何波动,仿佛只是一个无害的装饰。
但苏晚知道,这只是假象。这是谢辞打下的烙印,是祂视线的延伸,是祂随时可以施加影响或降下“恩赐”的通道。
她挣扎着爬起来,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不仅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巨大消耗。连续三个副本的死亡压力,加上一个难以揣度的恐怖存在的重点关注,几乎要将她压垮。
传送间的门无声滑开,露出外面影镇广场那昏暗的光线。
苏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站起来。她不能一直躲在这里。她需要信息,需要了解如何真正摆脱这个噩梦,或者……至少弄清楚谢辞到底想做什么。
她低着头,尽可能遮掩住自己的面容和手腕,步履有些虚浮地走出了传送间,重新踏入影镇广场。
广场上依旧弥漫着压抑和警惕的气氛。幸存者们行色匆匆,面色疲惫,彼此间保持着距离。
然而,苏晚很快察觉到了不对劲。
几乎在她踏入广场的瞬间,好几道目光就锐利地扫了过来。那些目光不再是之前的漠不关心或打量货物,而是充满了……惊疑、审视,甚至是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和忌惮。
她走过的地方,附近的幸存者会下意识地微微后退,仿佛她身上带着什么瘟疫或诅咒。
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在她周围隐约响起,又在她看过去时瞬间消失。
“……就是她?”
“糖果屋……镜廊……还有刚才的人偶舞会……”
“气息……错不了……被‘那位’标记了……”
“离她远点……招惹不起……”
“啧,看来活不久了……”
断断续续的低语碎片飘入苏晚耳中,让她手脚冰凉。
消息传得这么快?而且,他们似乎不仅能认出她被“标记”,甚至能隐约知道她经历了哪些副本?谢辞的影响力,或者说,祂故意留下的痕迹,竟然如此明显?
她感觉自己像一个在聚光灯下裸奔的人,所有的秘密和恐惧都暴露在外,被众人围观议论,却无能为力。
她原本想去那个黑袍老妇人那里再试探一下的想法瞬间熄灭。在这种情况下,任何接触都可能带来未知的危险。
她只能尽量缩紧身体,加快脚步,想尽快离开广场,找个最不起眼的角落躲起来,直到下一次强制副本开启。
就在她快要走到广场边缘时,一个身影踉跄着从旁边走过,不小心轻轻撞了她一下。
“对…对不起……”那是个脸色惨白、看起来十分虚弱的年轻男人,他慌忙道歉,抬头看到苏晚的脸时,却猛地瞪大了眼睛,如同见了鬼一样,连滚带爬地迅速逃开了,仿佛多待一秒都会沾染不幸。
苏晚愣在原地,心中一片苦涩和冰凉。
被孤立,被恐惧,被视作不祥……
这就是被谢辞“标记”的代价吗?在副本里被祂玩弄于股掌,在安全区也被所有幸存者排斥?
巨大的孤独感和绝望感如同冰冷的湖水,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失魂落魄地走到广场最边缘一个堆放废弃杂物的阴暗角落,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来,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难道真的只能像那些幸存者低语的那样,最终走向毁灭?或者……变成谢辞众多收藏品中的一个,像那具流着血泪的人偶?
就在她被负面情绪彻底吞噬的时候——
左手手腕上,那一直安静着的黑色印记,毫无征兆地,再次传来异样的感觉!
但这一次,不再是冰冷的警告,也不是回应求助时的磅礴力量。
而是一种……极其细微的、如同羽毛轻轻拂过的痒意。
紧接着,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意念,直接传递到了她的脑海深处。那并非声音,却带着谢辞独有的、慵懒而妖异的质感:
【角落脏。】
【不喜欢。】
这没头没脑、甚至带着一丝莫名挑剔和……嫌弃?的意念,让苏晚猛地抬起头,泪眼朦胧中满是错愕。
祂……又在做什么?
没等她反应过来,那股意念再次传来,这一次,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
【抬头。看前面。】
苏晚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她几乎是下意识地,遵循了这指令般的意念,抬起了头。
目光所及的前方,是影镇广场昏暗的地面,以及远处零星走动的、对她避之不及的幸存者。
没什么特别的。
然而,下一秒——
就在她前方几步远的地面上,一块原本平整的、暗沉色的石板,突然无声地融化了!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融化,而是像投入石子的水面般荡漾起来,中心区域变得漆黑如墨,深不见底!
紧接着,那漆黑的区域里,一样东西缓缓地、如同生长般“浮”了上来。
那是一个……包装极其精美的小盒子。
盒子本身是光滑的黑色巧克力材质,边缘镶嵌着细细的、闪烁着暗金色泽的糖丝蝴蝶结。它静静地躺在那里,与周围破败灰暗的环境格格不入,散发着诱人又诡异的气息。
周围偶尔走过的幸存者,却仿佛完全没有看到这突兀出现的盒子,依旧远远地绕开苏晚所在的区域。
【礼物。】
谢辞的意念再次传来,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投喂宠物般的愉悦感。
【打开。】
苏晚看着那个盒子,浑身僵硬,血液都快冻住了。
礼物?谢辞送给她的“礼物”?
在刚刚经历了人偶舞会的恐怖“指导”,并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被所有幸存者排斥孤立之后,这个所谓的“礼物”,更像是一种嘲讽,或者说……一种更深的标记和束缚。
她一点都不想碰那个东西。
但是,她能拒绝吗?
拒绝一个能够随意将力量渗透进“安全区”、一个念头就能决定她生死的恐怖存在的“好意”?
她的指尖微微颤抖。
手腕上的印记传来一丝极轻微的、催促般的温热感。
苏晚咬着下唇,挣扎了许久,最终还是慢慢地、极其不情愿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那个盒子。
触感冰凉光滑,带着巧克力的微香,似乎……只是一个普通的盒子?
她深吸一口气,颤抖着解开了那个暗金色的糖丝蝴蝶结。
盖子轻轻打开。
没有预想中的恐怖东西,也没有陷阱。
盒子里,铺着一层柔软的、深红色的天鹅绒(质感类似)。天鹅绒上面,静静地放着两样东西。
左边,是一枚指甲盖大小、切割完美、如同凝固血滴般的红宝石胸针,闪烁着深邃迷人的光泽,美得惊心动魄。
右边,则是一把看起来非常古老的、黄铜色的小钥匙。钥匙造型古朴,齿痕复杂,末端镶嵌着一颗微小的、黑色的、仿佛在呼吸般明暗交替的宝石。
这是……什么?
苏晚完全愣住了。
【宝石。戴着。】谢辞的意念传来,带着一丝命令的口吻,【下次,别让我看到你那么狼狈。】
【钥匙。收好。】意念顿了顿,似乎多了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用它,打开‘安全屋’的门。】
【我允许你……暂时拥有一个‘属于’你的角落。】
意念到此为止,手腕上的印记再次恢复了冰冷的沉寂,仿佛从未活跃过。
只留下苏晚一个人,对着盒子里那两样精美却透着无限诡异的“礼物”,浑身冰冷,心跳如鼓。
红宝石胸针?是装饰品,还是……某种监视器或者定位器?戴上它,是否意味着彻底被祂锁死?
而那把钥匙……打开“安全屋”的门?祂之前提到的“安全屋”,真的存在?而且……祂允许她使用?
这看似“仁慈”的赏赐,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目的?
是觉得外面的“玩具”太脏,所以特意给她准备一个更华丽的笼子吗?
苏晚看着那枚红宝石胸针,又看了看那把古老钥匙,最后目光落在手腕那圈黑色印记上。
巨大的恐惧依旧盘旋在心头,但与此同时,一种极其复杂的、连她自己都无法清晰分辨的情绪,悄然滋生。
祂在所有人排斥她的时候,用这种诡异的方式,“送”来了“礼物”和“庇护”……
虽然方式如此扭曲,充满掌控欲,但这……算是一种另类的“维护”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让她感到一阵自我厌恶的战栗。
她猛地合上盒子,紧紧将它攥在手里,指甲几乎要掐进巧克力盒盖中。
不能相信!绝对不能相信!
但是……那把钥匙所代表的“安全屋”,那个可能暂时隔绝其他幸存者目光和危险的地方……对她而言,又有着难以抗拒的吸引力。
她该怎么办?
接受这来自魔鬼的“礼物”,踏入一个可能更华丽的陷阱?
还是拒绝,然后继续留在这里,承受所有人的排斥和未知的副本,直至毁灭?
苏晚攥着那冰冷的盒子,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挣扎和迷茫。
而影镇昏暗的光线,在她身上投下摇曳不定、仿佛正在缓慢收缩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