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琛感觉自己正站在人生的巅峰。
他坐在自己那间位于环球金融中心顶层的办公室里,俯瞰着脚下这座繁华的城市,手中的红酒杯摇曳着胜利的光芒。
他赢了。
虽然过程荒诞离奇,但他终究还是靠着自己那野兽般的直觉和雄厚的资本,将这场疯子的游戏玩到了最后。
他不仅弥补了之前所有的亏损,账户上的浮盈更是达到了一个让他自己都感到心惊肉跳的天文数字。
现在是时候收割了。
他已经联系好了所有的下家,准备在今天下午开盘后将手中那些被炒成天价的垃圾石头和破鞋全部抛售出去,完成一次最华丽的金蝉脱壳。
从此以后,他将不再是什么艺术教父。
他将成为真正的资本之王。
至于那个叫苏念的疯子和她那些所谓的艺术,见鬼去吧。
他抿了一口红酒,脸上露出了一个属于胜利者的冰冷微笑。
然而,就在他准备给自己的交易员下达最后指令的时候,办公室的助理神色慌张地敲门走了进来。
“老板,有个突发新闻。 ”助理的声音都在颤抖。
陆景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什么新闻能比我赚钱还重要?”
“是关于苏念的。”助理将手中的平板电脑递了过去,“一家叫彩虹糖的儿童艺术杂志刚刚发布了对她的独家专访。现在已经全网都传疯了。”
儿童艺术杂志?
陆景琛愣了一下,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他接过平板,点开了那段已经被置顶在所有新闻网站头条的专访视频。
视频的画风童真烂漫。
一个扎着羊角辫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小记者,正用崇拜的眼神看着她面前的那个传说中的天才艺术家苏念。
苏念的姐姐苏晴则像个温柔的守护神,微笑着坐在妹妹的身边。
“苏念姐姐,”小记者用她那天真无邪的糯糯声音开口问道,“我们杂志的小朋友们都特别特别好奇,请问您在创作那件伟大的作品喧嚣与沉寂的时候,内心到底在想些什么呢?是想表达对这个喧嚣世界的批判吗?”
这是一个所有人都想知道答案的问题,一个足以被写进艺术史的世纪之问。
陆景琛死死地盯着屏幕。
他看到屏幕里的苏念在听到这个问题后,脸上露出了一个同样天真无邪的可爱笑容。
她歪了歪头,像是在很认真地回忆着什么。
然后,她用不带任何修饰的语气开口回答道。
“我没有想什么啊。 ”
“我只是觉得,把垃圾桶里的东西翻出来再重新粘在一起很好玩。 ”
轰!
陆景琛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一颗无形的炸弹给炸懵了。
他听到了什么?
很好玩?
就这?
那篇被老白吹上了天的后现代解构主义精神的开山之作,其创作的初衷竟然只是因为很好玩?
视频还在继续。
那个天真的小记者显然也对这个答案感到了困惑,但她还是非常专业地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 那您那件更伟大的作品,空呢?”她比划着,满眼都是小星星,“您对着那面白墙静坐了八个小时。 当时您一定是在与自己的灵魂对话,感悟到了什么宇宙的终极真理吧?”
来了,这是更关键的问题,是那场将整个市场都推向了最高潮的终极行为艺术。
陆景琛的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他看到屏幕里的苏念在听到这个问题后,再一次露出了那种无比纯真的笑容。
她摇了摇头。
“没有啊。 ”
她说。
“那天我只是在想,我中午是该吃番茄炒蛋,还是该吃蛋炒番茄。 ”
噗!
陆景琛一口红酒直接喷在了那块价值数十万的高清显示屏上。
他呆呆地看着屏幕里那个还在一脸认真地跟小记者讨论着番茄炒蛋做法的苏念,大脑一片空白。
他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被彻底地颠覆了。
番茄炒蛋?
蛋炒番茄?
这就是被无数哲学家和艺术评论家解读了上万遍的、那场充满了禅宗思辨的伟大行为艺术的真相?
艺术圈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昨天还在为苏念的封笔而扼腕叹息,为她的作品而疯狂呐喊的专家学者,评论家收藏家们,此刻都像是被集体施了石化咒一样一动不动。
他们的脸像是被火烤过一样,迅速地涨得通红,变成了猪肝的颜色。尴尬和窘迫让他们无地自容,仿佛自己就是那个在皇帝新衣游行队伍中,拼命鼓掌大声喝彩的傻瓜。他们的内心满是懊悔和自责,觉得此刻就像个小丑一样,被众人嘲笑和愚弄。
而金融圈则没有时间去感受这份尴尬和羞辱。等待他们的,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巨大雪崩!
那段采访视频像一颗引爆了所有炸药的遥控器。
所有的意义都被创作者本人亲手彻底消解了,皇帝的新衣被那个做衣服的裁缝亲口当着全世界的面承认了。
我做的就是空气。
艺术品价值的巨大泡沫,在这一刻被狠狠地戳破了。
股市开盘的瞬间,甚至都没有任何的挣扎,那根昨天还高高在上的红色K线,就以一种自由落体的决绝姿态,瞬间砸向了深渊!
百分之十。
百分之二十。
百分之五十!
熔断!
停牌!
清盘!
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了短短的几分钟之内。
整个建立在苏念概念之上的价值体系瞬间彻底地崩盘了,所有相关的艺术品在一夜之间跌回了它们本来的价值。
垃圾就是垃圾价。
石头就是石头价。
破鞋甚至还需要支付一笔额外的垃圾处理费。
而在最高点用全部身家加杠杆加高利贷重仓了这一切的陆景琛,他甚至连按下卖出键的机会都没有,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账户上那串代表着财富的数字,如同烈日下的冰雪飞速地融化蒸发,最终变成了一个更加恐怖的血红色的负数。
爆仓了。
彻彻底底地爆仓了。
他从一个百亿的资本教父,变成了一个负债千亿的穷光蛋。
只需要一个专访和一道番茄炒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