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轩一脚踹开营帐门帘，寒风卷着灰烬扑进来。他大步走到案前，把铜牌往桌上一拍，声音发沉：“信号断了三次，每次都在我们调动兵力的时候。”
南宫璃正坐在角落擦拭长鞭，听见动静抬了头。她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鞭子绕了两圈，轻轻放在膝上。
“敌军今天只试探性地攻了一次北线，”赫连轩盯着墙上挂的地图，“火势不大，人也不多，像是来走个过场。”
南宫璃起身走到案边，指尖点在北线标记处：“我用镜子回溯了他们最近三波进攻。第一波节奏快，第二波乱，第三波又慢下来。指挥的人换过不止一次。”
“说明他们内部有人不听号令。”赫连轩冷笑，“现在不是铁板一块了。”
“那就别急着打。”她说，“他们乱，我们更要稳。你越急，他们越有机会设套。”
赫连轩盯着她看了片刻，点头：“传令下去，各防线保持警戒，骑兵小队每两个时辰轮换一次，不准主动出击。”
南宫璃从袖中取出铜镜，打开后画面一闪，显出敌军营地的影像。她手指滑动，快速翻看过去几个时辰的画面。忽然，她停住。
“你看这个。”
赫连轩凑近。镜中是深夜密林一角，一个身穿黑袍的将领站在树下，对面那人披着暗红色披风，身形熟悉。
“赫连风？”他眯起眼。
“是他。”南宫璃压低声音，“他们在说话，但我听不清内容。不过……”她将画面放大，只见赫连风从怀中抽出一封信，递给对方。那将领接过时，手微微一顿，似乎有些迟疑。
“他不是主战派的人。”赫连轩语气冷了下来，“那是保守派的头目之一，叫赵元朗。前两天还在会上嚷着要撤兵。”
“现在却私下见你堂弟。”南宫璃合上镜子，“你觉得他是去告状，还是谈条件？”
“都不像。”赫连轩走到帐口，掀开一条缝往外看。远处火堆明灭，守夜士兵来回走动。“赫连风没理由帮他们。除非……他想借他们的手除掉我。”
南宫璃走到他身边：“那你打算怎么办？直接抓他？”
“不行。”赫连轩摇头，“没证据。而且现在动手，只会让家族分裂得更快。外面敌人还没退，家里先乱起来，正中他们下怀。”
“那就等。”她说，“等他自己露出破绽。”
两人沉默片刻，营外传来脚步声。亲卫掀帘进来：“世子，东侧岗哨发现有人翻墙出去，形迹可疑，已被截下。”
“是谁？”赫连轩问。
“说是送粮的杂役，但身上搜出了这个。”亲卫递上一块金属片，边缘刻着一个“风”字。
赫连轩接过一看，脸色变了。他转身走向案桌，从抽屉里拿出另一块相同的牌子，对比之下几乎一模一样。
“这是赫家旁支用来通行内院的信物。”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只有直系批准才能发放。赫连风手里不该有第二个。”
南宫璃伸手摸了摸那块牌子的背面，发现有一道新划的痕迹，像是匆忙间留下的记号。
“他用了两次。”她说，“一次给自己，一次给了别人。这块是被人从外面摘下来的。”
赫连轩把两块牌子并排放在桌上，盯着看了很久。突然笑了声：“好啊，我还在查谁是内鬼，原来鬼就在我眼皮底下晃。”
“现在不能动他。”南宫璃拉住他手腕，“你一动他，他就狗急跳墙。说不定真把敌军引进来。我们现在要做的，是让他以为自己还没暴露。”
“所以还得装傻？”赫连轩看着她。
“对。”她点头，“你继续下令调兵，做出要强攻的样子。他一定会想办法通风报信。到时候……”她顿了顿，“我们就顺着他的线，找到他到底勾结了多少人。”
赫连轩坐回椅子，一手撑着额头：“你说得轻松。可他是我堂弟，从小一起长大。现在让我防着他，像防贼一样。”
“你现在不是在防堂弟。”南宫璃站到他面前，“你是在防一个想杀你、夺你家业、踩着你上位的人。他早就不认你这个哥哥了。”
帐外风声渐紧，吹得油灯忽明忽暗。赫连轩闭了会儿眼，再睁开时已没了犹豫。
“影卫还能用吗？”
“能。”她说，“我刚换了联络方式，不用信号，靠暗语传递。赫连风盯不住。”
“那就派两个人，日夜跟着他。吃饭、睡觉、见人都给我记下来。特别是夜里出门，一次都不能漏。”
“我已经安排了。”南宫璃从袖中抽出一张纸条，“这是今晚的跟踪排班，你看看有没有问题。”
赫连轩扫了一眼，点头：“行。另外，把丙字号据点的守卫换一批人。之前那个传讯员虽然没抓，但他肯定已经察觉不对。不能再用老面孔。”
“明白。”
两人又商议了几句，亲卫再次进来通报：“赫连风求见，说有紧急军情汇报。”
赫连轩和南宫璃对视一眼。
“让他进来。”赫连轩坐直身体，脸上已恢复平静。
帘子掀开，赫连风走了进来。他穿着整齐的军服，脸上带着焦急：“大哥，我刚得到消息，敌军可能要在明夜发动总攻！他们已经在集结兵力，准备从南面突破！”
赫连轩不动声色：“消息从哪来的？”
“是我在前线的眼线拼死传回来的。”赫连风语气急切，“现在不布防，就来不及了！”
南宫璃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说话时的手势。他的右手一直按在腰带上，拇指反复摩挲着某个位置——那里原本该挂着一块令牌，但现在空着。
“你的眼线叫什么名字？”她忽然开口。
赫连风一愣，随即答：“李三，是个火头兵，在敌营做饭。”
“他怎么把消息传给你？”她追问。
“用飞鸽。”他说，“今早一只黑羽鸽子落在我院子里，腿上绑着纸条。”
南宫璃点点头，不再多问。
“既然如此紧急，你怎么不立刻调兵！非要等到晚上才来报！” 赫连轩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可你知不知道，就在你‘确认’的时候，敌军已经在密林里和我堂弟见面了？”
赫连风脸色微变：“什么？”
“别装了。”赫连轩盯着他，“你今晚见过赵元朗，还给了他一封信。你当我不知道？”
“我没有！”赫连风后退半步，“这一定是有人陷害我！”
“是不是陷害，很快就会清楚。”赫连轩挥手，“来人，送二少爷回去休息。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再出房门一步。”
两名亲卫上前架住赫连风胳膊。
“你们干什么！我是赫家人！你们敢动我！”他挣扎着大喊。
赫连轩站在原地，没回头。
直到外面的脚步声远去，南宫璃才低声说：“他不会老实了。”
“当然不会。”赫连轩拿起桌上的两块金属牌，其中一块轻轻掰开。里面藏着一张极小的纸条，上面写着三个字：明日动。
南宫璃看见那字，瞳孔一缩。
赫连轩把纸条凑近灯火，火苗一舔，瞬间烧成灰烬。
他把剩下的半块牌子放在掌心，用力一握。
金属边缘割进皮肉，血顺着指缝流下来，滴在案上，正好落在“风”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