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魁身份的确认,如同在迷宫中找到了一幅关键的地图碎片。案件的核心,从“为何制造恐慌”向“恐慌掩盖下的真实目的”倾斜。而想要抓住那“黑云锦”幽灵的尾巴,最好的方法,就是在他下一次出手时,人赃并获。
赵雄决定,夜伏义庄。
是夜,月黑风高,正是适合鬼魅行动的时刻。义庄内外,一片死寂,比往日更添几分令人心悸的阴沉。赵雄做了周密部署:他亲自带两名老练衙役潜伏在义庄外围,封锁可能逃窜的路径;郑龙则与林小乙一组,藏身于停尸房隔壁一间堆放杂物的空屋,透过早已捅破的窗纸,密切监视着那三具棺木;吴文坐镇县衙,随时准备支援。
杂物间内,空气污浊,弥漫着霉味和灰尘。郑龙如同蛰伏的猎豹,蹲在窗边,全身肌肉紧绷,呼吸压得极低,右手始终按在腰刀柄上,眼神在黑暗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林小乙紧挨着他,同样屏息凝神。这是他第一次参与这等埋伏行动,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既有紧张,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高逸的灵魂渴望与狡猾的对手正面交锋,而这具经过数月锻炼的十七岁身体,也提供了足够的支撑。
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只有风穿过破败窗棂的呜咽声,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寒冷如同无形的蛇,从四面八方渗透进来。
约莫子时前后,异变陡生!
先是停尸房内,毫无征兆地亮起了几点幽绿色的、飘忽不定的火光,如同传说中的鬼火,在棺木上方缓缓浮动,映得那疤脸尸首的面容越发狰狞!
“他娘的,还真有鬼火!”郑龙压低声音咒骂一句,但并未妄动,目光死死锁定光源。
林小乙瞳孔微缩,强迫自己冷静观察。那绿火飘动的轨迹……似乎过于“规矩”了?并非完全的无序飘荡。而且,空气中隐隐传来一丝极淡的、腥臊的气味。
“不是磷火,”林小乙用气声在郑龙耳边极快地说道,“是……动物内脏,涂了某种发光物!有人在用线操控!”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停尸房内传来了轻微的“嘎吱”声,像是老旧木材不堪重负的呻吟。借着那幽绿的火光,林小乙清晰地看到,那具位于屋子中央的“王麻子”的棺木,竟然微微晃动了一下,然后极其缓慢地、凭空向侧方平移了半尺!地面上,依旧没有任何足迹!
郑龙看得眼角直跳,若非林小乙先前提醒,他几乎也要以为撞了邪。
林小乙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子,飞速扫过房梁!在幽绿光线下,他捕捉到了极其细微的金属反光——那是几乎透明的丝线!丝线的一端似乎连接着棺木,另一端则通向房梁上方一个隐蔽的角落,那里隐约有一个小小的滑轮组!
“房梁!有滑轮和丝线!”林小乙急促低语。
就在这时,那具“回眸”的疤脸尸首的棺木,也发出了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似乎也要开始移动。
“动手!”郑龙再也按捺不住,暴喝一声,如同猛虎出闸,一脚踹开杂物间的破门,腰刀已然出鞘,雪亮的刀光直劈向房梁上那滑轮组所在的方向!
“铿!”火星四溅!那滑轮组显然十分坚固,郑龙这势大力沉的一刀竟未能将其彻底破坏,但也让其运作戛然而止。
几乎在郑龙动手的同时,一条黑影如同狸猫般,从停尸房另一侧的通风窗口翻入,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他全身笼罩在紧身的黑色衣物之中(正是“黑云锦”),脸上也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冰冷无情的眼睛。
那黑影见机关被破,毫不恋战,手腕一抖,几点寒星射向郑龙面门,竟是淬毒的袖箭!同时身形向后急退,企图原路逃脱。
“哪里走!”郑龙挥刀格开袖箭,怒吼着扑上。
然而那黑影对义庄环境极为熟悉,身形诡异一扭,避开郑龙锋芒,反手撒出一把石灰粉,逼得郑龙不得不暂避。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林小乙没有去追那黑影,他的目光死死盯住了刚才黑影翻入的窗口下方。在那里,黑影急退时,腰间似乎被窗棂挂了一下,一个小指粗细、约两寸长的金属筒状物,从其腰间掉落,滚入了墙角的阴影里!
林小乙一个箭步冲上前,不顾危险,俯身将那金属筒捡起入手冰凉沉重,上面似乎还刻有细密花纹。
而此时,那黑影已趁机翻出窗口。外面立刻传来了赵雄的呼喝声与兵刃交击之声,但很快,一声闷响和远去的脚步声表明,凶手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诡谲的身法,再次逃脱了。
郑龙追出窗外,只见夜色茫茫,哪里还有踪影?他气得一拳砸在墙上,怒骂不已。
停尸房内恢复了死寂,只留下飘散的石灰粉味、尚在缓缓熄灭的幽绿“鬼火”,以及那被丝线滑轮牵动、移位了一半的棺木,构成一幅荒诞而阴森的“凶煞夜行图”。
“又让这厮跑了!”郑龙懊恼地走回来。
林小乙却摊开手掌,露出了那枚金属筒:“郑大哥,他没白来。我们拿到了这个。”
郑龙和闻声赶来的赵雄看向那金属筒,眼神一凝。
虽然未能擒获凶徒,但今夜,他们亲眼目睹了“尸变”的制造过程,更重要的是,获得了一件可能直接指向凶手身份或来历的关键证物!这幽暗的义庄,终于不再是凶徒来去自如的戏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