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黑暗，冰冷，以及仿佛要将灵魂都撕成碎片的剧痛。
这便是向之礼残存意识所能感知到的一切。
自爆法力、雷电珠与那血影残魂同归于尽的恐怖能量，并未能完全宣泄在那孽畜身上。
空间通道的彻底崩塌，引发了更为狂乱的空间风暴，大部分毁灭性能量反而被这天地之威吞噬、搅乱。
或许正是这突如其来的混乱，以及那枚在最后关头被引爆、同样蕴含一丝空间之力的界标石碎片，产生了一种微妙难言的变数。
他的肉身几乎在瞬间就被可怖的能量乱流撕扯得千疮百孔，经脉寸断，五脏六腑移位甚至碎裂，若非化神期的体魄远超常人，早已化为齑粉。
更严重的是元神之伤。
强行点燃本命元神带来的反噬，以及最后时刻被空间风暴狠狠冲刷，让他那原本凝练无比的元神此刻黯淡无光，布满了细微的裂纹，仿佛一件即将破碎的瓷器，只能勉强维持着不散。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仿佛穿过了一条光怪陆离、由纯粹毁灭能量构成的湍急河流，最终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抛飞了出去。
……
不知过去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万年。
一丝微弱的意识缓缓沉浮，艰难地试图重新凝聚。
痛！
难以形容的剧痛从身体每一处传来！
向之礼猛地咳出一大口污血，其中甚至夹杂着内脏的碎片。
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许久，才勉强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完全陌生的景象。
天空是一种浑浊的昏黄色，仿佛被什么巨大的沙尘笼罩，透着一股苍凉与野蛮的气息。
空气灼热而干燥，吸入口鼻中，带着浓重的土腥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狂暴而驳杂的能量。
这里的天地元气浓郁得吓人，远超人界任何一处洞天福地，甚至比他当年通过逆灵通道惊鸿一瞥的灵界边缘还要浓郁数倍！
但问题在于，这些元气属性极其混杂，暴烈无比，金煞、火毒、土浊……各种属性的灵气蛮横地纠缠在一起，根本难以直接吸纳炼化。
若强行吸收，只怕非但无益，反而会污损法力，伤及经脉根本。
“这里……就是真正的灵界吗？果然……非是善地。”向之礼心中闪过明悟，随即便被更强烈的痛苦和虚弱淹没。
他试图动一下手指，却发现连抬起一根小指都艰难万分。
神念内视，体内的状况更是惨不忍睹。
经脉大多断裂堵塞，丹田气海枯竭，只有微弱的法力本能地护着心脉和头颅，但也如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元神更是萎靡不振，每一次微弱的思考都带来针扎般的刺痛。
“伤得……太重了……”他心中泛起一丝苦涩。
这等伤势，莫说恢复修为，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
他艰难地转动眼球，打量自身所处环境。
似乎是在一片荒芜的赤红色戈壁滩上，周围零星生长着一些从未见过的、形态狰狞的耐旱灌木。
远处，是连绵起伏的、光秃秃的暗红色山脉，如同匍匐的巨兽，散发着古老而危险的气息。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强烈的危机感驱使着他。
如此重伤，气息微弱，在这片陌生的蛮荒之地，简直就是送给妖兽的点心。
他试图沟通自身的芥子空间，那是他最后的后手，里面存放着他数千年来积累的大部分家当，尤其是疗伤丹药。
然而，元神受创太重，与芥子空间的联系变得极其微弱模糊，试了数次，才勉强从中取出了一只淡紫色的玉瓶。
玉瓶上刻着“蕴神丹”三个古字，乃是他根据上古丹方，耗费无数心血才炼制出的几枚顶级疗伤丹药，对内伤和元神之伤有奇效。
瓶口倾斜，却只滚出三枚龙眼大小、散发着柔和药香的丹丸。
向之礼心中一沉，记得原本应有五枚，看来在空间风暴中，连芥子空间内部也受到了一些波及，损毁了两枚。
他不再犹豫，用尽最后力气，将其中一枚纳入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温和却精纯无比的药力迅速散开，滋养着近乎干涸的经脉和受创的内腑，一丝丝清凉之意也开始抚慰剧痛的元神。
药力虽强，但对于他这般沉重的伤势，也仅是勉强吊住性命，阻止伤势继续恶化，距离恢复，遥遥无期。
他小心翼翼地将剩余两枚丹药收回玉瓶，再次尝试，想从芥子空间取出一些防御阵盘之类的物品，却发现元神一阵刺痛，与空间的联系再次中断，短时间内无法再取用任何东西。
“唉……”向之礼心中叹息一声，只能暂时放弃。
有一枚蕴神丹稳住伤势，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他闭上双眼，全力引导药力，争取尽快恢复一丝行动力。
时间一点点过去，戈壁滩上死寂无声，只有热风吹过砂石发出的呜咽。
黄昏降临，昏黄的天空逐渐被墨色浸染，温度开始骤降，刺骨的寒意开始弥漫。
突然，向之礼紧闭的双目猛地睁开，眼中闪过一丝警兆！
远处，传来了沙沙的声响，伴随着几声低沉而充满嗜血欲望的嘶吼。
黑暗中，几点幽绿的光芒亮起，正快速朝着他所在的方向逼近！
借助微弱的天光，他看清了来者。
那是三头体形壮如牛犊、毛皮如同赤铜、脊背上生有一排锋利骨刺的妖狼！
它们龇着獠牙，腥臭的口涎滴落在灼热的砂石上，发出嗤嗤的轻响，幽绿的眼眸死死锁定了他这个突然出现的、散发着血腥与虚弱气息的“食物”。
“铁脊狼……看这妖力波动，大致相当于人界的元婴初期……”向之礼瞬间认出了这种妖兽，在灵界的一些杂闻中有过记载，是蛮荒域中较为常见的低阶妖兽，生性残忍，嗅觉灵敏。
若在平时，这等妖兽，他弹指间便可灭杀一群。
但此刻，他却连动弹一下都困难万分，体内刚刚积蓄起的一丝药力，根本不足以支撑任何法术的施展。
最大的依仗芥子空间，又暂时无法打开。
危机，骤然降临！
三头铁脊狼显然也察觉到了猎物的虚弱，它们低伏下身体，发出威胁性的低吼，呈品字形缓缓逼近，眼中闪烁着贪婪与谨慎交织的光芒。
向之礼深吸一口冰凉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目光扫过逼近的妖狼，又感受了一下自身那微弱却依旧凝练的神识。
不能力敌，唯有智取，或者说，赌一把！
他缓缓闭上眼，似乎放弃了抵抗，全部心神却高度集中，艰难地调动起那布满裂纹、剧痛无比的元神之力。
就在其中一头最为强壮的头狼按捺不住，后肢蹬地，猛地扑上来，张开血盆大口咬向他脖颈的刹那——
向之礼紧闭的双目豁然睁开！
眸中虽无神光，却有一股凝练至极、远超元婴境界的恐怖神念如同无形的尖锥，狠狠刺入了那头狼的识海！
与此同时，他几乎是本能地，以神念强行引动周围天地间那狂暴驳杂的元气中的金系元力！
虽然只能引动微不足道的一丝，且因其驳杂，威力大减，但化神期修士对天地元气的理解和掌控底蕴仍在！
嗤！
一道仅有尺许长、虚幻不定、边缘还闪烁着杂乱火星的淡金色气刃，在他身前凭空凝聚，歪歪斜斜地射向了扑来的妖狼！
那妖狼猝不及防，识海被化神级神识狠狠一刺，瞬间一片空白，扑击的动作猛地一滞！
噗嗤！
就是这一滞的功夫，那道孱弱不堪的金灵气刃，精准地射入了它大张的口中，穿透了相对柔软的上颚，直没入脑！
“嗷呜——！”
妖狼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嚎，庞大的身躯重重砸落在向之礼身旁，四肢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声息。
红的白的从口鼻眼耳中缓缓流出。
另外两只正欲扑上的铁脊狼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它们惊恐地停下脚步，看了看瞬间毙命的头狼，又看了看那个依旧躺在地上、气息微弱却散发着令它们灵魂战栗的恐怖气息（神识余威）的人类，发出了几声畏惧的呜咽，夹着尾巴，毫不犹豫地转身仓皇逃窜，很快消失在黑暗的戈壁中。
直到再也听不到狼嚎声，向之礼紧绷的心神才猛地一松，再次喷出一口鲜血，眼前阵阵发黑，元神如同被烈火灼烧般剧痛。
方才那一下，几乎耗尽了他刚刚依靠丹药积蓄起来的所有力量，更是让元神伤势雪上加霜。
他艰难地喘息着，目光落在身旁那具尚有余温的狼尸上，特别是其头颅部位。
挣扎着，一点一点地挪动过去。
每动一下，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带来钻心的疼痛。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终于用一块尖锐的石片，破开了妖狼的头颅，从中取出了一枚鸽卵大小、散发着微弱红光和驳杂妖力的晶体。
妖丹！
虽然品质低劣，能量驳杂，但对于此刻油尽灯枯、急需能量补充的他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
顾不上腥臊，他勉强运转起最后一丝炼化之力，开始汲取妖丹中那微弱且狂暴的能量，滋养几近枯竭的肉身和丹田。
冰冷的能量流入体内，带着妖兽特有的暴戾气息，让他很不舒服，但确确实实缓解了一丝虚弱。
握着那枚温热的妖丹，依靠在冰冷的狼尸旁，抬头望着灵界那陌生而狰狞的星空，向之礼眼中闪过一丝疲惫，却更有一种历经万死而不灭的坚韧。
活下来了。
在这该死的灵界蛮荒，以这种最狼狈、最凄惨的方式，活下来了。
前路漫漫，凶吉未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