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漏滴过三响时,青梧院的月光染了层暗红——是檐角那株老槐的影子斜压过来,将月光撕得斑驳。绿萝放下手中《灵火考》,指尖还留着竹纸的潮气。她抬眸望向外院,丫鬟们正收着生辰宴的残肴,烛台火光在风里晃成细碎的金箔,落在石阶上,像撒了把烧红的星子。
檐角忽然传来尖啸。那只名叫“金环”的白羽鹦鹉,素日最爱啄青铜烛台上的饕餮纹玩,今夜却疯了似的俯冲而下。青铜烛台本就年久,被它重重一撞,“哐当”碎成数瓣,烛油泼在绿萝月白襦裙上,洇出焦痕。鎏金衔环从鹦鹉喙间弹落,骨碌碌滚到她脚边,环身骤然浮现金色符文,在暮色里亮得灼眼。
绿萝下意识去捡,掌心刚触到符文,一股灼痛便顺着手臂窜上来。眼前蓦地闪过幻象:火海中,有人影举着同款衔环,火焰舔舐着他衣角,却燃不尽环上金光……她踉跄后退,撞翻了案几上的烛台,火苗“腾”地窜高,将墙上灵族图腾的阴影扯得老长。
“吱呀——” 外院木门被风撞开,裹挟着马嘶与车轮碾过青石板的闷响。这声响太异样,比寻常马车重上三分,像是载了座山。黑鬃马拉的车舆停在院外,舆身暗纹在月光下泛着青紫,那是灵族独有的云雷纹。马嘶鸣时,整座青梧院的烛火突然暗了一瞬,檐角铜铃无风自动,惊得树梢宿鸟扑棱棱乱飞。
几乎同时,院中西南角的孔雀惊起。那翎羽蓝得近乎妖异,掠过回廊时,尾羽“唰”地扫过绿萝发间玉簪。玉簪本是阿芜去年赠的生辰礼,此刻却骤然发烫,簪头凤凰纹亮如熔金,与孔雀尾羽的虹光纠缠成茧,将绿萝裹在其中。她头疼欲裂,耳畔炸开无数细碎私语,像千万人在耳畔低诉,却又辨不清只言片语。
厢房门“砰”地推开,林知许抱着半卷残破古籍冲出来,鬓边钗子都歪了。她盯着地上碎烛台与发光的衔环,瞳孔猛地收缩——那环上符文,分明与古籍中“灵族镇火令”的记载一模一样!未及开口,车舆垂着的鲛绡帘突然无风自动,里头传来一声轻笑,似男似女,裹着十年风雪的寒意。
绿萝攥紧衔环,指腹被符文烙得发红。鹦鹉“金环”不再惊惶,反倒绕着林知许打转,尖喙啄她玄色袖口——那里有道旧疤,蜿蜒如蛇,正是七年前她为护古灵雀留下的。车舆碾过青石板的“咯噔”声愈发沉重,像踏在每人心跳上。孔雀落在檐角,与另一只鹦鹉隔空对视,虹膜里流转着远古时代的星河。
更漏恰在此时报了四下,云层彻底遮住月光,青梧院的烛火却诡异地亮起来,火苗泛着青紫,将众人影子钉在墙上,扭曲成怪异形状。绿萝掌心的灼痕已化作淡金纹路,她望着院外车舆,忽然明白:生辰夜的血色月光、疯癫的鹦鹉、带着灵族气息的马车……所有异动,都在宣告一场迟来十年的风暴,终于碾过青石板,闯进了青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