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龙吟
触手缠住林昭的腰时，她正攥着沧溟盘的最后一道符。
青黑的鳞片擦过她的脸颊，腥臭的黏液渗进甲缝，疼得她倒抽冷气。但她没有松手——沧溟盘的龙纹正随着她的血脉发烫，像有团火从心口烧到指尖。
“爹，”她咬着牙，血沫溅在罗盘上，“昭儿没给您丢脸。”
咒语在舌尖滚了三滚。
沧溟盘突然爆发出刺目金光，比正午的日头还要烈。盘心的龙纹不再是刻痕，而是化作一条金鳞巨龙，从罗盘里腾空而起，发出震耳欲聋的龙吟。
“吼——”
龙吟声撞碎了黑雾。
触手被金光灼得滋滋作响，纷纷蜷缩着缩回海底。林昭趁机翻身滚地，却撞在一块凸起的礁石上，肋骨传来断裂般的剧痛。她抬头，正看见陈武的半个身子栽进漩涡，另一只手还死死抓着块染血的碎木——那是“镇海号”的船舷木。
“林昭！”陆承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举着佩刀冲来，刀锋上还滴着陈武的血。原来方才陈武跳海时，陆承渊正拽着他的脚踝，两人扭打间一同坠入海中。此刻陈武浑身湿透，发梢滴着海水，却仍在疯狂大笑：“你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我？魔石是我的！海眼是我的！”
“陈武！”陆承渊的刀背重重敲在他后颈，“你娘若看见你这副模样，会把你的骨头拆了喂狗！”
陈武的动作顿了顿。他突然转头看向林昭，眼神里的癫狂褪去几分，露出几分疯癫的清醒：“你爹……你爹当年为什么不带我走？他说要护着海眼，可海眼有什么好的？能让我娘活过来吗？”
林昭没有回答。她望着陈武身后的漩涡，那里的海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清澈。黑雾散了，幽蓝磷火熄灭了，连被腐蚀的船板都开始愈合——沧溟盘的金光像活物般渗入海中，修复着一切创伤。
“陈副将，”陆承渊的刀尖抵住他的咽喉，“跟我回陆家军，我保你一条命。”
陈武突然笑了，笑声里浸着苦涩：“命？我这条命早就脏了。”他猛地甩开陆承渊的手，朝着漩涡中心扑去，“魔石在等我！”
“小心！”林昭喊出声。
漩涡中心突然伸出一只青黑色的触手，比之前的更粗更壮，顶端裂开的血盆大口里，露出两排锋利的骨齿。陈武躲闪不及，被触手卷住腰，整个人被拖向海底。他的手在空中乱抓，最后死死攥住一块凸起的礁石，指节发白：“陆承渊！救我！”
陆承渊刚要跳海，海底突然传来一声悠长的龙吟。
那声音比之前更沉，更厚，像来自地心深处。
海面上泛起层层涟漪，漩涡中心的水突然分开，露出一条青鳞巨龙。它的鳞片泛着翡翠般的光泽，每一片都大如蒲扇；龙须长三丈，末端分叉如剑；龙爪上覆盖着厚厚的鳞甲，指甲尖泛着幽蓝的光——正是林怀安生前说的“守护海眼的龙王”。
巨龙低头，金瞳扫过海面。陈武被触手卷着的身子突然僵住，他的瞳孔里映出龙影，喉咙里发出恐惧的呜咽：“龙……龙王……”
龙爪轻轻一挥。
陈武像片落叶般被抛向空中，又重重摔在甲板上。他挣扎着想要爬起，却发现全身动弹不得——龙威如山，压得他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不……”他绝望地尖叫。
巨龙的另一只爪子探入漩涡，精准地扣住那块血色魔石。魔石上的咒文疯狂跳动，却始终无法挣脱龙爪。龙王低吟一声，龙爪微微用力，魔石“咔嚓”一声裂成两半，坠入漩涡深处。
漩涡瞬间平息。
海水恢复了平静，像面被擦拭过的镜子，倒映着蓝天白云。被腐蚀的船板重新变得坚固，断裂的桅杆上甚至冒出了新芽——那是被海眼滋养的生机。
林昭瘫坐在沙滩上，望着掌心的沧溟盘。罗盘已经碎成两半，龙纹黯淡无光，却仍有余温。她摸出怀中的血书，父亲的字迹在阳光下依然清晰：“承渊，海眼不是传说，是活的。”
“它活了。”她轻声说。
陆承渊走到她身边，蹲下身替她包扎伤口。他的指尖碰到她肋骨的断处，疼得她倒吸冷气，却没有躲开。
“你爹说得对。”陆承渊的声音有些沙哑，“海眼需要守护的，从来不是某个人，而是这片海，和海边的百姓。”
林昭望着远处的海平面，那里有归港的渔船，有晾晒的渔网，有孩童追逐的笑声。她想起昨夜父亲在梦中对她说的话：“昭儿，等你见到龙王时，替我告诉他——海眼的守护者，后继有人了。”
“陆总兵，”她轻声道，“我想留在台州湾。”
陆承渊抬头看她。阳光穿过她的发梢，在她脸上镀了层金边。她的眼里有泪光，却亮得像星子。
“好。”他应道，“我会派人在湾底建座灯塔，每年今日，我带酒来看你。”
林昭笑了，伸手替他理了理被海风吹乱的鬓角。远处，传来渔民的号子声，清亮而悠长。
海面上，青鳞巨龙的身影渐渐隐去，只留下一片粼粼波光。浪声里，隐约有苍老的声音回荡：“海眼不闭，守海人不歇。”
（第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