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大楚恭王十八年春末夏初,未时三刻
地点:玄真观问心殿→玄真广场→山脚青岚村
问心殿的檀香味,混着浓重的血腥气。
云澈跪在清微真人遗体前,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师父的道袍前襟浸透鲜血,染红了半块青砖。他记得方才红鸦使的利喙穿透师父肩膀时,老人还在笑着说:“小澈,别怕…塔灵会护着你。”
“师父…”云澈喉间发涩,伸手想去碰那具逐渐冰凉的身体,却被残页烫得缩回手。半卷残页从他怀中滑落,摊开在血泊里,露出最后一行被血污浸透的字:“唯至纯之心,可燃己命换塔生。”
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云澈!”
是二师兄陈安。他脸色惨白,踉跄着冲进来,身后跟着七八个年轻弟子,个个手持剑戟,神情慌乱。“村民…村民要拆塔!”
云澈猛地抬头。透过殿门,他看见广场上乌泱泱一片人影。青岚村的村民举着锄头、镰刀,情绪激动地围着九曜塔。塔尖的五彩霞光尚未完全消散,却成了他们眼中的“妖异征兆”。
“这塔是灾星!”
“观主死了,肯定是塔要报复!”
“拆了它!拆了它我们就安全了!”
人群中,几个孩童哭着被大人拽着往前冲。云澈认出其中一个扎羊角辫的小丫头,是前几日来观里讨平安符的。此刻她的布偶熊掉在地上,被踩得不成样子。
“住手!”
云澈踉跄着冲出去。腕间的金线突然剧烈震颤,他眼前闪过无数画面——历代护塔人以血祭塔的场景,塔灵在星海中沉浮的身影,还有师父最后那抹释然的笑。
“小师弟!”陈安想拉住他,却被两个壮汉推开。
云澈站在人群最前方。他能感觉到,体内的塔灵正在苏醒,那些星辰之力顺着血脉往他四肢涌去。但他不能失控——至少现在不能。
“各位乡亲!”他提高声音,带着几分不属于少年的沉稳,“塔没有害你们!是血渊残魂在作祟!”
“血渊?那是什么?”老族长拄着拐杖上前,“我只知道观主死了,这塔开始发光发热,昨夜我家井里的水都变红了!”
人群哄动起来。
“井水变红?定是塔在放毒!”
“拆塔!必须拆塔!”
云澈的指甲掐进掌心,鲜血滴在地上。他想起师父说过:“守塔不是守石头,是守人心。”可人心一旦被恐惧吞噬,比任何邪物都难对付。
“都住口!”
一声厉喝炸响。沈砚从人群后挤出来,灰布短褐沾着泥污,却站得笔直。他手里举着个陶瓮,瓮口飘出青灰色的烟。
“这是我从山下请来的驱邪符水。”他笑着晃了晃陶瓮,“只要洒在塔基,就能镇住妖魔。”
人群瞬间安静了。老族长迟疑地接过陶瓮:“真…真的有用?”
“当然。”沈砚看向云澈,眼底闪过阴鸷,“小师弟,你师父走了,该轮到你证明自己了。若塔真不伤人,你就用这符水试试?”
云澈心头一凛。他认出这陶瓮里的烟——是引魂虫的气味。沈砚竟用村民的性命,逼他暴露塔灵的存在!
“不必了。”他上前一步,“塔灵已与我融合,它会保护大家。”
“融合?”沈砚嗤笑,“你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哪来的资格与塔灵说话?”他突然指向塔尖,“看!它在排斥你!”
众人抬头。九曜塔的霞光突然变得刺目,塔身震颤着,竟真的迸出几道金光,擦着云澈的发梢掠过!
人群爆发出惊呼。老族长手一抖,陶瓮摔在地上,符水泼了满地,蒸腾起诡异的黑雾。
“妖、妖怪!”
“杀了他!杀了这邪童!”
几个壮汉抄起锄头冲过来。云澈侧身避开,却被撞得踉跄。他腕间的金线愈发灼热,几乎要灼穿皮肤——塔灵在愤怒,却因他心绪不宁而无法全力护他。
“小心!”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是三师姐林疏桐。她握着师父的佩剑,剑尖挑开劈向云澈的锄头。“小师弟,跟我来!”
两人退到殿门前。林疏桐的剑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你师父临终前,让我把这个交给你。”她塞给云澈半块玉珏,“他说,这是历代护塔人的信物…能唤醒他们的残魂。”
【场景切换:归墟峡】
地底深处,潮湿的岩壁上滴着黑水。沈砚跪在白骨祭坛前,将最后一滴心头血滴入凹槽。
“大人…云澈那小子要与塔灵融合了。”他的声音带着癫狂,“您说过,血渊残息能污染塔灵…只要再给我一点时间…”
凹槽中,一双猩红的眼睛缓缓睁开。
“急什么?”血渊的声音像砂纸摩擦,“一个孩子的灵魂,能让塔更有趣。你去把青岚村的精魄取来——那孩子的血脉,够做新的引魂灯了。”
沈砚瞳孔收缩:“您要…要杀光村民?”
“不然呢?”血渊低笑,“没有精魄,你怎么完成最后的阵眼?”他顿了顿,语气突然温柔,“乖,做完这一切,你就自由了。”
沈砚低头,看着自己掌心逐渐凝结的黑茧——那是血渊残息侵蚀的痕迹。他笑了,笑声里带着血腥气:“是,我自由了…”
【场景切回:玄真观】
云澈攥着半块玉珏,望着广场上失控的人群,又看向殿内师父的遗体。
林疏桐擦了擦剑上的血:“小师弟,师父说过,护塔人的血能唤醒历代残魂。你…你要不要试试?”
云澈望着玉珏上的纹路——那是半朵莲花,与他腕间的金线形状吻合。他想起残页里的“燃己命换塔生”,想起师父最后的笑容。
“好。”他轻声道,“我来。”
章节尾记
夏日的蝉鸣突然变得刺耳。云澈将玉珏按在胸口,鲜血顺着指缝渗出,染红了半片衣襟。
问心殿内,历代护塔人的牌位突然泛起微光。
第一任观主的画像无风自动,画中人对着云澈露出微笑。
第二任、第三任…直到师祖的画像,都在光中轻轻点头。
塔灵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带着欣慰:“做得好…他们来了。”
广场上,人群的嘶吼渐弱。
他们看见,那个跪在塔前的少年,周身泛起了淡金色的光。
而在归墟峡深处,沈砚握着村民的精魄,一步步走向祭坛。
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与地底的怨气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