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世神雷轰下的刹那,方浩的右臂炸成血雾,皮肉如纸片般卷曲燃烧。他没喊疼,反倒笑了一声,像是在菜市场砍价成功。
那笑声还没落,一道身影从雷光中走出。
少年模样,眉眼冷峻,手持一柄通体猩红的长剑,剑身流淌着尚未干涸的血痕。他盯着半空中的残魂,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你算什么东西?也配用我的命去救这些人?”
方浩的魂体在雷暴中摇晃,像一盏快被风吹灭的油灯。他张了张嘴,声音断断续续:“你……不就是我?血衣尊者的儿子,为保父亲走火入魔,把自己炼成了阵眼祭品……我签了你一辈子的到,签的不是万界,是你的命。”
“少胡扯!”少年一剑劈出,血光撕裂虚空,“我死在三百年前,你不过是个借我残念苟活的冒牌货!”
剑锋临头,方浩却不躲。他抬起仅存的左臂,迎着剑刃抓去,魂体寸寸崩裂:“你说得对,我不是你。但我替你活过了三百年的市井烟火,吃过街边三文钱一碗的豆腐脑,骗过十个散修买我炼废的丹药,还用一把菜刀换了一座灵矿山……这些,你有过吗?”
血剑停在眉心前三寸,微微震颤。
少年眼神剧烈波动,仿佛有无数记忆碎片在脑中冲撞——某个雨夜,他蜷缩在魔宗角落,父亲一脚踹开房门,拎着他扔进血池;而另一个画面里,青年模样的方浩正蹲在灶台边,往锅里倒酱油,嘴里哼着荒腔走板的小调:“签到系统,绝不坑爹……”
“你……怎么会记得那首破歌?”少年声音发颤。
“因为那是你小时候偷偷录下来,藏在本命剑里的唯一一段记忆。”方浩咧嘴一笑,魂体主动撞向血剑,“咱俩谁都不是完整的,但加起来——刚好是个能说‘老子不干了’的方浩。”
血剑没有刺穿他,反而化作流光,融入魂体。
双魂相撞,天地无声。一道三头六臂的法身在雷云中缓缓成型:中央是方浩本相,左手持青铜鼎,右手空着;左侧头颅是那血衣少年,眼神依旧桀骜;右侧则是一道模糊虚影,西装革履,手里捏着半块融化的巧克力。
法身脊椎处,一座微型签到塔缓缓旋转,塔身铭文不断变换,最终定格为两个字:玄天。
塔顶,黑焱跌落在锈铁边缘,浑身毛发焦黑,尾巴只剩半截。它抬头看了眼半空中的法身,哼了一声:“开店的,你可真能折腾,连自己都签到上了。”
它舔了舔裂开的嘴角,忽然咧嘴一笑:“不过……这买卖,我认。”
话音未落,它猛然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塔心。火焰不是从它嘴里喷出,而是从时间缝隙里爬出来的——先是方浩第一天签到时捡到的烂铁锅,接着是初代宗主在废墟中埋下的塔基,再往后,是某个穿西装的男人在高楼落地窗前按下“签到”按钮……
无数个“方浩”的瞬间被赤焰串联,最终汇聚塔顶,燃起一朵不灭妖火。
塔身嗡鸣,青铜光泽流转,塔影投向九霄,竟在虚空中压出一道笔直裂痕,像是天地被钉上了一枚无法拔除的界桩。
“星期五……”黑焱呢喃了一句,脑袋一歪,栽进鼎里,只剩尾巴尖微微抽动。
塔下,墨鸦躺在血泊中,左手断指残留的阵纹还在闪。他盯着血刃逼近塔心,嘴唇动了动:“三下……这次得准。”
他用断指在地面划出最后一道符,指尖颤抖,却依旧敲了三下。
“咚。”
“咚。”
“咚。”
三声落定,残阵骤然逆转。缺陷阵图与三世法身气息共鸣,地面浮现出六道轮回盘:饿鬼道哀嚎遍野,畜生道百兽狂奔,修罗道刀光剑影,人间道炊烟袅袅,天界道仙乐缥缈,地狱道锁链森然。
血刃悬在轮回门上方,剧烈震颤。
“不可能!”血衣尊者的声音从刃中炸出,“我已炼化三千肉身,岂会堕入轮回?!”
“你算啥三千?”墨鸦吐了口血,冷笑,“我们宗主光是坑过的散修就不止这个数,照样每天签到,活得挺滋润。”
轮回门缓缓开启,六道光影轮转,血刃发出刺耳尖啸,被一股无形之力强行拖入深渊。最后一瞬,一道黑影试图逆流而上,却被轮回盘边缘的符文绞成碎片。
“塔灵……不会放过你们……”声音彻底消失。
塔顶,方浩的三世法身缓缓睁眼。他低头看向大地,九洲地脉如断线风筝,灵气枯竭,世界树根系开始发黑。
陆小舟跪在树根旁,眼泪一滴一滴落在焦土上。
“白菜……土豆……都醒醒。”他抽着鼻子,“宗主说你们能养活整个宗门,你们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泪珠落地,竟未蒸发,反而化作一道银光,自地面升腾而起,渐渐铺展成银河虚影,横贯天穹。
方浩双手结印,三世法身俯身,将九洲残存的地脉灵气尽数抽出,如九条游龙般缠绕手臂,猛然贯入塔基。
塔身震动,九道光柱冲天而起,分别射向九州方位。天地间响起一道低沉宣告:
“签到玄天,立。”
新生的世界雏形在塔影下缓缓成型,灵气如潮水回流,世界树根系重新泛绿,甚至冒出几颗嫩芽。
黑焱在鼎里翻了个身,嘟囔:“这下可好,以后签到还得交物业费。”
墨鸦躺在血泊里,看着天空的银河,忽然问:“那玩意儿……怎么长得像排字的板子?”
陆小舟抹了把脸:“你说键盘?我没见过,但……好像梦里用过。”
塔顶,方浩的法身缓缓消散,只剩本体残魂悬浮。他低头看着自己空着的右臂,轻声道:“原来签到……是偿还。”
话音未落,塔基裂缝中,一道极细的黑线悄然游动,顺着锈铁边缘,爬上塔心妖火。
火焰微微一颤,倒影中,竟浮现出一只没有瞳孔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