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九霄：双姝令》
第26章：惊变 · 身世之谜
夜色如墨，将白日里的喧嚣与纷争悄然吞噬。离府内，灯火零星，大多数仆役已歇下，唯有书房和几处主院还亮着微光，像是蛰伏在暗夜中警惕的眼眸。
离悦月倚在窗边，并未入睡。窗外庭院深深，晚风拂过竹叶，发出沙沙的轻响，却抚不平她心头的褶皱。白日里，明泽余成功破局，揪出栽赃政敌的畅快并未持续多久，一种更深沉的不安，如同水底的暗礁，在事件平息后渐渐显露轮廓。
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悬挂的一枚玉佩。这玉佩质地温润，却并非完整，边缘带着明显的残破痕迹，像是被人生生击碎后残留的一部分。玉身呈现出一种奇特的月白色，在黑暗中仿佛能自行吸纳微光，其上雕刻的纹路因残缺而难以辨认全貌，只隐约可见一些流云般的曲线环绕着一个模糊的、似眼非眼的符号。这是原身自小佩戴之物，据说是襁褓中所带，也是她在这异世唯一的、“离悦月”这个身份之外的凭证。数月来，每当心绪不宁，她总会下意识地触碰它，冰凉的触感偶尔能带来一丝奇异的平静。
然而今夜，这玉佩却隐隐发烫，仿佛与某种遥远的存在产生了共鸣。
与此同时，明泽余并未因洗脱嫌疑而有丝毫松懈。他所在的别院书房内，烛火通明。楼解肃立一旁，身上还带着连夜追查未曾消散的风尘与凛冽气息。
“主子，根据离小姐提供的‘媒介物’思路，我们顺藤摸瓜，果然在那名低级官吏家中隐秘的暗格里，找到了这个。”楼解的声音低沉而平稳，他双手呈上一个不过巴掌大小的玄铁匣。匣子密封得极好，表面刻画着隔绝气息的简易符文，但即便如此，仍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心悸的阴寒气息渗透出来。
明泽余目光沉凝，接过铁匣。他没有立刻打开，指尖在符文的纹路上划过，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微弱抵抗。“确定是源头？”
“是。属下带人找到时，此物被供奉在一处简陋的邪异阵眼之中，周围还有三名被吸干精血的牲畜尸体。那官吏……被发现时已神智错乱，口鼻溢出黑血，反复念叨着‘幽荧……归矣……’，旋即断气。”楼解汇报时，眉头紧锁，显然那场景极为诡异。
“幽荧……”明泽余重复着这两个字，眼神骤然锐利如刀。他不再犹豫，运起一丝灵力，指尖泛起淡金光芒，精准地点在符文几个关键节点上。咔哒一声轻响，玄铁匣的机括弹开。
一股更浓郁的、带着腐朽与不祥意味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却又被明泽余早有准备释放出的气场所压制，未能扩散出书房。匣内铺着黑色的丝绒，上面静静躺着一枚指甲盖大小的物事。
那并非活物，而是一块干瘪扭曲、色泽暗沉如同凝固血液的块状物，表面布满了细密的、仿佛自然形成的诡异纹路，仔细看去，那些纹路竟隐隐构成一个扭曲的符号。而在块状物的顶端，镶嵌着一枚极其微小的徽记。那徽记似金非金，似玉非玉，材质特殊，即便沾染了邪气，依旧能看出其本身的不凡。徽记的图案——是一弯环绕着星辰的残月，月弧之内，嵌着一个与离悦月玉佩上极为相似的、模糊的眼状符号！
明泽余的瞳孔猛地收缩，呼吸有瞬间的凝滞。这个徽记……他太熟悉了！熟悉到几乎刻入骨髓，又被他强行封锁在记忆最深处多年！
“主子？”楼解察觉到明泽余的异常，那是一种混合了极度震惊、恍然、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痛楚的情绪。跟随明泽余多年，他极少见到主子如此失态。
明泽余没有回答，他的手甚至有些微不可查的颤抖。他小心翼翼地将那枚徽记从蛊引上剥离下来，指腹摩挲着那残月星辰的纹路，每一个细节都与他记忆中某个画面严丝合缝地重叠。
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幽荧……离悦月……
一个可怕的猜想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
他猛地攥紧徽记，霍然起身，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立刻备车，去离府！现在！”
“主子，已是深夜……”
“快去！”明泽余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急迫，甚至带上了一丝厉色。
楼解心头一凛，不敢再多言，立刻领命而去。
夜已深，离悦月正准备熄灯歇下，却听到院外传来急促而克制的脚步声，以及槿儿带着惊讶的低声询问。紧接着，她的房门被敲响。
“小姐，殿下……殿下他忽然来了，说有万分紧急之事，定要立刻见您。”槿儿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困惑与担忧。
离悦月心头一跳，那股不安感骤然放大。她迅速整理好衣衫，深吸一口气：“请殿下进来。”
门被推开，明泽余大步走入。他一身墨色常服，发梢还带着夜露的湿气，脸色在灯光下显得异常冷峻，甚至有些苍白。他的目光如电，直直射向离悦月，尤其是在她腰间扫过，定格在那枚残破的玉佩上。
“殿下，何事如此紧急？”离悦月被他看得心中发毛，强自镇定地问道。
明泽余没有立刻回答，他挥手让槿儿退下并关好房门，布下一道隔音的简易结界。然后，他摊开手掌，将那枚刚从蛊引上取下的徽记呈现在离悦月面前。
“此物，你可见过？”他的声音低沉沙哑，紧紧盯着离悦月的眼睛。
离悦月的目光落在徽记上，初时是疑惑，但下一刻，她浑身剧震，如遭雷击！那徽记的图案、那材质、那感觉……与她贴身佩戴了数月的残破玉佩，何其相似！不，不是相似，那弯残月，那些星辰的排布，尤其是中间那个眼状符号，分明就是她玉佩上残缺部分的核心图案！
她下意识地抬手，紧紧握住自己腰间的玉佩，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无需言语，她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明泽余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他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道：“这是从此次蚀心蛊案的源头蛊引上找到的。此徽记，属于一个早已在世间除名、被认为彻底湮灭的古老族群——‘幽荧’。”
幽荧！
这两个字如同魔咒，瞬间击中了离悦月。她脑海中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原身……离悦月……竟然是幽荧族的后人？那个据古籍记载，拥有沟通天地灵脉之能，却又因“怀璧其罪”而惨遭灭族的古老存在？
她猛地想起白槿双初次见面时那句意有所指的“魂灵有异”，想起在云渺境中，凝魂草对她魂体的特殊效果，想起自己危急关头体内莫名涌现的力量……一切似乎都有了解释！这并非简单的穿越，这具身体本身，就背负着惊天秘密！
“幽荧……我……”离悦月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声音干涩得厉害。她低头看着手中的玉佩，那冰凉的触感此刻却变得滚烫，仿佛烙印着她的身世之谜。
“你的玉佩，是幽荧圣物的碎片。”明泽余的声音将她从混乱的思绪中拉回，他的语气带着一种沉重的肯定，“我早该想到……只是没想到，他们连这圣物碎片都不放过，竟以此作为培育邪蛊的媒介！”
就在这时，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的白槿双与韵心，未经通传便直接闯入了结界——显然是感应到了那徽记与玉佩共鸣所散发出的特殊波动。白槿双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了明泽余手中的徽记和离悦月紧握的玉佩上，她清冷的面容上瞬间褪去了所有血色，眼中流露出一种深切的悲伤与……了然。
“果然……是‘月瞳之徽’。”白槿双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走上前，仔细看了看那徽记，又望向离悦月，眼神复杂难言，“离小姐，不，或许该称你为……幽荧的遗珠。”
“白姑娘，你知道幽荧族？你知道这玉佩的来历？”离悦月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切地问道。
白槿双轻轻颔首，眼中悲意更浓：“守界者典籍中有记载。幽荧一族，世代守护天地灵脉节点，其圣物‘月魄’，据传拥有调和阴阳、净化邪祟之力。你这玉佩，便是月魄核心的一部分。当年……唉……”她未尽之语，充满了唏嘘与无奈。
明泽余接口，声音冷得像冰：“当年，皇室忌惮幽荧之力，恐其动摇国本，联合三大宗门，以‘窥探天机，意图不轨’为由，发动突袭……那一夜，幽荧族地火光冲天，血流成河……近乎……灭族。”他说到最后四个字时，语气有明显的停顿，仿佛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离悦月听着这血腥的往事，虽然与她穿越者的灵魂并无直接关联，但这具身体血脉中潜藏的记忆与情感，却让她感到一阵阵心悸与悲凉。她仿佛能看到那冲天的火光，能听到那绝望的哭喊。原身那模糊的、关于流浪和被离家收养前的记忆碎片，似乎也找到了根源。
“你……为何知道得如此清楚？”离悦月看向明泽余，声音微颤。
明泽余迎上她的目光，眼神深处是翻涌的痛楚与愧疚：“因为……我的母妃，与幽荧一族有旧。她曾受过幽荧圣女，也就是你母亲的大恩。灭族之夜，她冒险派人潜入，想救出圣女及其幼女，但去晚了一步……只找到混乱中失落的部分圣物碎片，以及……与圣女失散的、尚在襁褓中的你。”他的目光落在离悦月脸上，仿佛透过她，看到了那个血腥的夜晚和那个委托他母亲的身影。
“母妃将你秘密安置在相对远离权力中心的离家，希望你至少能平安长大。她临终前，唯一嘱托我的，便是找到你，护你周全。”明泽余的声音低沉下去，“我找到你时，你已因惊吓和创伤失去部分记忆，成了离家不起眼的庶女。我……我只能暗中照拂，不敢与你过多接触，生怕引来当年灭族势力的注意，为你招致杀身之祸。”
这一刻，离悦月终于明白了。明白了明泽余初见她时的复杂眼神，明白了他若即若离的态度，明白了他后来不容置疑的守护。那不是无缘无故的青睐或算计，那是一份沉重的、源自血火与托付的责任与承诺！他一直在暗中背负着这一切，独自面对可能存在的窥探与风险。
书房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烛火噼啪作响，映照着几人神色各异的脸庞。离悦月心乱如麻，身世的真相如同滔天巨浪，将她彻底淹没。她不仅是异世来客，更是古老遗族的最后血脉，背负着血海深仇和一件足以引来觊觎的圣物碎片。
而与此同时，在远离离府的另一处隐秘空间。
一座看似普通的宅院地下，竟隐藏着一间布置精雅、燃着淡淡檀香的书房。东方尘如，或者说，“砚底藏锋”，正坐在一张宽大的书案后。书案上，没有公文，没有书籍，只有一方古朴的砚台，砚中墨色深沉，仿佛能吸纳一切光线。
他（她）的手指轻轻拂过砚台边缘，闭合着双眼，眉心微蹙。忽然，他（她）猛地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仿佛穿透了层层墙壁与空间，看到了离府书房内正在发生的一幕。
他（她）的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弧度，似是叹息，又似是某种期待已久的尘埃落定。一个低沉而清晰的声音，仿佛跨越了虚空，直接响彻在因震惊而心神失守的明泽余脑海深处：
“幽荧之女……因果开始了。”
这声音如同暮鼓晨钟，带着无尽的沧桑与一丝警示，将明泽余从对往事的沉湎中猛然惊醒。他倏然抬头，目光如电扫视四周，却只看到封闭的结界和面前震惊的离悦月与悲悯的白槿双。
是谁？
是谁能如此轻易地将声音传入他的识海？
幽荧之女……因果……
明泽余的手悄然握紧，指节泛白。他看着眼前脸色苍白、眼神却逐渐变得坚毅的离悦月，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凛然。
风暴，终于要彻底降临了。而这一次，他无法再置身事外，也无法再仅仅暗中守护。他，以及他想要守护的人，都已身处这因果漩涡的最中心。
夜，还很长。但对于有些人而言，注定无眠。身世之谜的揭开，并非结束，而是一场更为宏大、也更为凶险的博弈的开始。古老的幽荧，失落的圣物，蛰伏的邪祟，错综复杂的权力斗争……所有线索，最终都指向了离悦月——这个来自异世，却承载了此界最沉重宿命的灵魂。
她的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