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无形无质，却比任何物理攻击都更凶险的精神尖刺，跨越尸山血海，直刺厉烬的意识深处。视野瞬间被扭曲的黑斑占据，耳中是血液奔流的轰鸣，太阳穴如同被烧红的铁钎贯穿，剧痛让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几乎要从墙头栽落。
“头儿！”
疤脸惊恐的呼喊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而遥远。
就在厉烬的意识即将被那纯粹的恶意与痛苦吞噬的刹那——
一直静立墙垛、如同死亡化身的璃璟，猛地转过了头。
那双始终倒映着世界、却从未融入丝毫情绪的墨色瞳孔，在这一刻，清晰地、完整地，映入了厉烬因痛苦而蜷缩、因抵抗而狰狞的脸庞。
【警告：关联个体“掠夺者Alpha”遭受高强度精神攻击。】
【生命体征：剧烈波动。神经系统：过载。生存概率：急速下降。】
【威胁源：指挥体Alpha。攻击模式：定向精神穿刺。】
数据流以前所未有的疯狂速度在她核心中奔腾、闪烁，几乎要撑破那冷静的逻辑外壳。
没有思考。
没有权衡。
一种超越了既定指令集、源于更深层本能的反应，如同沉眠火山下的熔岩，轰然爆发！
她一直微张的双臂，骤然合拢！不是拥抱，而是……一个绝对的、宣告拥有的姿势！
“嗡——”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凝实、更加磅礴的无形力场，以她为中心，如同一个半透明的巨碗，轰然倒扣而下，将厉烬以及他周围方圆十米的空间，彻底笼罩！
“噗！”
那根无形的精神毒刺，狠狠撞在这层突然出现的力场屏障之上，发出一声只有精神力者才能“听”到的、沉闷的爆响！毒刺如同撞上金刚石的水流，瞬间溃散、湮灭！
厉烬只觉得那几乎要撕裂他灵魂的剧痛和嗡鸣，如同潮水般骤然退去。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浸湿了作战服，顺着冷硬的下颌线滴落。视野重新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挡在他身前的，那道纤细而决绝的白色背影。
她背对着他，站在墙垛边缘，白袍无风狂舞，黑色的长发如同拥有生命般在力场的光晕中飘散。她不再是那个安静的、等待指令的人偶，而是化作了一座不可逾越的壁垒，一座……只为守护他而存在的堡垒。
“吼！！！”
尸潮深处的指挥体，感受到了自己精神攻击被强行阻断，发出了更加狂怒的咆哮！这咆哮中，甚至带上了一丝……被挑衅的惊愕？
它那充满恶意的意志，如同实质的阴影，再次凝聚，这一次，不再是单一的尖刺，而是化作无数根细密的精神毒针，如同暴风雨般，朝着璃璟支撑起的力场屏障疯狂攒射！
“噗噗噗噗——！”
无声的交锋在精神层面激烈上演。力场屏障上荡漾开无数细密的涟漪，仿佛雨点敲打着坚硬的玻璃。璃璟的身体，在这密集的精神冲击下，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震颤。她维持力场的双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可以轻易扭曲物质，抹杀生命，但这种纯粹精神层面的、针对性的攻防，似乎对她而言，也是一种陌生的、需要耗费巨大心力的负荷。
【防御模式激活。能量消耗：急剧上升。】
【精神抗性模组运行中……负荷73%……79%……】
【逻辑核心：检测到异常进程。行为动机与基础指令集存在偏差。分析中……】
混乱的数据与那源自本能的守护意志，在她空茫的思维核心中激烈交锋。
厉烬半跪在地上，撑着沉重的狙击步枪，强行稳住身体。他抬起头，看着前方那个为他抵挡住所有无形攻击的背影，护目镜下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震惊，毋庸置疑。
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灼热的、发现了稀世珍宝般的狂喜，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样的悸动。
她保护了他。
不是出于指令，而是……某种更复杂的东西。
“东段防线要崩溃了！” 远处传来绝望的嘶吼。
厉烬猛地回过神。现在不是探究的时候！他强忍着精神受创后的眩晕感，挣扎着站起身。璃璟挡住了精神攻击，但尸潮的物理冲击依旧致命！
“所有重火力！覆盖打击指挥体所在区域！不要怕误伤！把它给我轰出来！” 他嘶哑着下令，声音因为之前的冲击而有些变形，但其中的决绝与杀意，却如同出鞘的利刃。
幸存的战士们从短暂的震惊中恢复，求生的本能压过了对璃璟那非人力量的恐惧。残存的重机枪、火箭筒，甚至是几门老旧的火炮，开始朝着尸潮中段，那隐约可见的庞大身影，倾泻出最后的、狂暴的金属风暴！
爆炸的火光接连在尸潮中腾起，碎肉与污血如同喷泉般四处飞溅。腐尸们在失去指挥体的精细操控后，攻势虽然依旧疯狂，却恢复了几分混乱，给了墙头防线一丝喘息之机。
然而，那指挥体在枪林弹雨中左冲右突，异常敏捷，周围的腐尸护卫更是悍不畏死地用身体为它抵挡攻击，一时间竟难以将其彻底消灭。
厉烬的眼神越来越冷。时间拖得越久，变数越多，城墙也越危险。
就在这时，一直维持着力场防御、沉默抵抗着精神冲击的璃璟，忽然微微侧过头。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却似乎带上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精密仪器过载时的“杂音”，清晰地传入厉烬耳中：
“需要……清除。”
厉烬心头猛地一震。他看向她。她依旧背对着他，但他能感觉到，她维持的力场正在承受巨大的压力，那细微的震颤似乎变得更加明显。
她在问他。
不是在请求指令，而是在陈述一个……最优解。
她在告诉他，只有彻底“清除”那个源头，才能结束这一切。而她，愿意去执行。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窜入厉烬的脑海。让她去？深入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这无异于将她投入熔炉！但……这是唯一可能扭转战局的机会。
理智与某种陌生的、阻止他让她涉险的情绪激烈搏斗着。
最终，生存的残酷法则压过了一切。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声音沙哑而沉重，对着那白色的背影，下达了或许是他一生中最艰难，也最残酷的命令：
“指令：清除目标，指挥体Alpha。”
几乎在指令下达的瞬间，璃璟周身那凝实的防御力场，如同被戳破的气泡般，骤然消散！
一直持续的精神毒针攒射骤然落空，尸潮深处的指挥体似乎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而出现了一丝迟滞。
也就在这力场消散的同一刹那——
璃璟动了。
她没有像之前那样，展现出超越视觉的速度。而是……直接从高达十余米的墙头，纵身跃下！
白色的衣袍在灰暗的天空背景下，如同一片逆着死亡洪流飘落的羽毛，又如同扑向烈焰的飞蛾。
“她……她跳下去了！” 墙头上响起一片难以置信的惊呼。
厉烬的心脏，在那一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他猛地扑到墙边，目光死死追随着那道下坠的白色身影。
他看到她在空中调整姿态，赤裸的双足轻盈地点在一只仰头嘶吼的腐尸头顶，如同蜻蜓点水。下一秒，那只腐尸的头颅便如同西瓜般爆裂！
借着力道，她的身影再次腾空，白袍化作一道模糊的白色闪电，在密密麻麻、挥舞着利爪的腐尸潮汐之上，几个起落，便已如同鬼魅般，切入尸潮数十米深！
所过之处，腐尸如同被无形的镰刀收割，成片成片地倒下，或被扭曲，或被撕裂，留下一条由破碎尸骸铺就的、笔直通往指挥体所在的死亡路径！
她不再是大范围的抹除，而是极致的精准与高效，只为最快速度抵达目标。
厉烬看着那道在尸山血海中开辟道路的白色身影，看着她那义无反顾的、执行着“清除”指令的决绝，一股从未有过的、混合着焦灼、暴怒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如同毒焰般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猛地抬起手中的重型狙击步枪，枪口死死锁定那片因为璃璟的突入而变得格外混乱的区域，声音因为极致的情绪而扭曲，对着通讯器，也是对那个可能已经听不到的他声音的身影，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火力延伸掩护！所有人！给我打！为她开路！！”
随着那道白色身影彻底被汹涌的尸潮吞没，随着厉烬那失控般的咆哮，如同勒紧的绞索，扼住了所有人的呼吸。
她能否在万军之中，完成那最终的“清除”？
而下达了这残酷指令的暴君，此刻心中翻涌的，究竟是即将获得胜利的冷酷，还是……别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