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停尸房内阴气森森,六具覆盖着白布的尸体整齐排列。端木珩掀开第一具尸体上的白布,露出老农青灰色的面容。脖颈处一道刀伤自左肩斜划至右胸,深可见骨,伤口边缘整齐利落。
军中制式佩刀所伤。端木珩指尖虚量伤口角度,自上而下,凶手惯用右手。
上官徽已掀开第二具尸体,是老农的妻子。心口处一个血洞,刀锋入肉三分,收刀时略向上挑的痕迹清晰可见。她轻声道:这般利落的刀法,必是常年习武之人。
二人依次检查尸体,发现所有伤口都出自同一把佩刀。当掀开第五具尸体时,端木珩眸光一沉——正是他的亲卫王虎。背部一道贯穿伤,同样是一刀毙命。
端木珩站起了身。这些伤口虽都出自李四的佩刀,但四年前北疆一战,李四右臂筋脉受损,至今提刀超过三刻便会发抖,绝无可能使出如此干净利落的刀法。
当剩下最后一具尸体了,上官徽深吸了口气,掀开白布,饶是作了心理准备,然而当那具稚嫩的脸庞显露出来时,上官徽的心还是颤了颤。女孩年约六七岁,心口的刀伤与其他尸体如出一辙,同样干脆利落。
等等。上官徽突然俯身,指尖悬在女孩僵硬的手指上方,将军说过,李四为夺银簪行凶,簪身被夺走,芙蓉珠花却被女孩紧握在手?
端木珩点头:廷尉确实如此陈述。
上官徽轻轻托起女孩的手腕。阳光透过窗棂,清晰照出女孩手指的状态——五指微微蜷曲,却呈现一种不自然的松弛。指缝间干干净净,既无挣扎时的血污,也无死前紧握物品应有的扭曲变形。
若是临死前紧握珠花,她声音微颤,指关节应当痉挛内扣,指甲会因用力而嵌入掌心。她轻扳开女孩的食指,指腹处连一丝压痕都没有。
端木珩从验尸案台上取来证物册:卷宗记载,珠花确实是从她手中取出,作为重要证物封存。
上官徽眸光一凛:那珠花现在何处?
应当还在廷尉府证物室。端木珩话音未落,二人同时变色,“不好!”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呼喊声:走水了!快来灭火啊!
二人冲出停尸房,只见不远处浓烟滚滚——正是存放卷宗和证物的那栋楼。端木珩脸色骤变,一把拉住上官徽的手腕:有人要毁灭证据!
当二人疾步赶到卷宗室时,火势已经冲天而起。熊熊烈焰吞噬着木质结构的房屋,浓烟翻滚着直冲云霄。廷尉周通站在不远处,正在指挥着救火。
端木将军,实在抱歉。看到二人,周通拱手作揖,语气中却带着几分得意,不知怎的突然走水,下官已经命人全力扑救了。
端木珩面色铁青,拳头攥得咯咯作响。他眼睁睁地看着火舌舔舐着存放证物的房间,那些关键的卷宗、那枚作为重要物证的芙蓉珠花,都在烈焰中化为灰烬。
上官徽站在他身侧,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周身散发的寒意。
周大人。端木珩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冰,这场火,来得真是时候。
周通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将军此言何意?天干物燥,走水也是常事...
常事?端木珩冷笑一声,目光如刀般刺向周通,本将倒要看看,这背后,藏着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
端木将军慎言!周通突然提高声调,这里可是廷尉府!
端木珩眼中寒光一闪,右手已按上剑柄。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上官徽突然轻咳一声:将军,既然物证已毁,我们从别处入手吧。她眸色犀利如刃,声音却异常平静,雁过留痕,没了物证,总还有能开口说话的东西。
端木珩会意,最后冷冷扫了周通一眼:周大人,这事没完。
离开火场后,上官徽压低声音道:将军,周通不过是个棋子。现在证物被毁,看似我们失了先机,却也恰恰表明——对方急了。人一旦急了,便会露出更多马脚。至于被毁的证物...她轻轻摇头,其实于我们无关紧要,只要我们手中握紧那几具尸体。
端木珩眼底露出一抹了然,他忽然转身大步走回停尸房。赵睿正守在门口,见端木珩回来,立即挺直了腰板。
“将李四与老农一家五口以及王虎的尸体,全部移送北营。”端木珩沉声吩咐,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调北军第三营看守,无我虎符,擅近者——斩!”
赵睿抱拳领命:属下这就去办!
端木珩转身时,看见上官徽正站在廊下,凝神细思,夕阳的余晖为她镀上一层金边。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她忽然抬眸看了过来,四目相对之时,她忽然牵了牵唇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那抹浅笑宛如破云之光,在这寒意森森的廷尉府,生生劈开一道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