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灵,首相官邸的书房内,壁炉里的木柴噼啪作响,驱散了冬夜的寒意。亚历山德罗·科斯塔放下蘸水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面前摊开的是一份关于南方铁路建设受土匪袭扰的紧急报告。窗外,平安夜的钟声悠扬地传来,夹杂着孩童隐约的欢笑。
“亚历山德罗,”轻柔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他的妻子埃琳娜,挺着微微隆起的腹部,倚在门框上。暖黄的灯光勾勒出她温婉的轮廓,带着一丝母性的光辉。“马克已经睡了,睡前还在问‘爸爸’呢。”
亚历山德罗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他起身,快步走过去,小心翼翼地环住妻子,将手覆在她的小腹上。“抱歉,埃琳娜,事情总是处理不完。”他声音里带着歉意和不易察觉的疲惫,“小家伙今天乖吗?”
“很乖。”埃琳娜微笑着靠在他肩头,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时刻,“就是马克精力太旺盛,追着安东尼奥送来的那只机械小火车跑了一下午。”
提到长子马克,亚历山德罗眼中泛起温柔。两岁的小家伙,正是对世界充满好奇的年纪。“机械火车…看来他继承了他父亲对机械的兴趣。”他牵着埃琳娜的手,走向布置温馨的客厅。一棵不算高大但挂满彩球、蜡烛(特制的安全煤油灯)和手工装饰品的圣诞树矗立在角落,散发着松针的清香和温馨的光晕。
客厅里,壁炉前铺着厚厚的地毯,小马克蜷缩在柔软的天鹅绒垫子上,怀里抱着一个木雕的玩具士兵,睡颜恬静。女仆正坐在一旁,借着壁炉的光线,专注地修补着一个有些磨损的布偶。
“老爷,夫人。”女仆看到他们进来,连忙起身。
“辛苦你了,快去休息吧,圣诞快乐。”亚历山德罗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女仆恭敬地笑了笑,躬身告退。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一家三口——或者说,即将到来的四口。
亚历山德罗坐在壁炉边的扶手椅上,埃琳娜则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拿起一件为未出世孩子编织的小毛衣。壁炉的火光跳跃,将他们的影子拉长,投在墙壁上,温暖而静谧。
“亚历山德罗,”埃琳娜轻声开口,打破了宁静,“我在想马克的教育。都灵现在虽然有了新的学校,但…总感觉还不够系统。你推行的义务教育法案,真的能很快落实吗?马克明年就三岁了。”
亚历山德罗的目光落在儿子熟睡的小脸上,又转向妻子担忧而充满期待的眼神。“埃琳娜,教育是国家未来的基石,也是我改革的核心之一。”他的语气坚定起来,带着首相特有的规划感,“《义务教育法案》已经通过,明年开春,第一批国立小学就会在都灵、米兰、热那亚试点。马克会是第一批受益者。我计划中的教育,不仅仅是识字,更要培养逻辑思维、科学素养和对国家的认同感。我会在都灵建立一所模范小学,马克可以去那里。”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家庭教师的启蒙也很重要,我会为他物色最好的。”
“科学素养…国家认同…”埃琳娜重复着,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这听起来…很宏大。我只是希望他健康快乐,成为一个正直善良的人。”
“他会是的,我保证。”亚历山德罗握住妻子的手,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正直、善良是基石,但在这个时代,意大利需要的不只是好人,更需要有知识、有远见、有能力建设她、保卫她的人。马克是我们的长子,他肩上的责任,注定与普通孩子不同。我要为他,也为意大利所有的孩子,铺就一条通往未来的路。”这番话,既是对妻儿的承诺,也是对他心中那个宏伟蓝图的再次确认。在温馨的家庭氛围下,他内心深处那名为“责任”的重担,从未真正卸下。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悄然爬上了他的眉宇。
埃琳娜感受到了丈夫那份沉甸甸的担子,她反握住他的手,传递着无声的支持。“我相信你,亚历山德罗。为了马克,也为了这个家,还有…即将到来的小家伙。”她的手轻轻抚上小腹。
这一刻,壁炉的温暖、圣诞树的微光、妻儿的陪伴,暂时驱散了政治漩涡的冰冷和尔虞我诈。亚历山德罗闭上眼,享受着这珍贵的宁静港湾,仿佛能听到时光在此刻缓慢流淌的声音。
然而,这份宁静之下,并非只有家庭的和睦。就在圣诞节前几日,亚历山德罗已悄然安排,在都灵郊外一处私密别墅里,短暂会晤了他的两位情人。
“法兰西蔷薇”伊莎贝尔夫人,依旧美艳动人,带着巴黎最新的时尚气息,如同一株带刺的玫瑰,短暂地为他绽放,带来异国的风情和刺激的欢愉。她的眼神诱人,谈论着巴黎上流社会的动向和可能对意大利有用的金融信息,既是情人,也是某种意义上的情报来源。
而来自两西西里的玛格丽塔·法尔内塞,则像一只被精心呵护却难掩哀伤的金丝雀。这位落魄贵族小姐,被亚历山德罗秘密接到都灵,安置在远离喧嚣的别墅里。她美丽、脆弱,眼神中带着对过往辉煌的追忆和对未来的迷茫。亚历山德罗给予她物质上的优渥,却无法给她名分和真正的安全感。她的存在,是欲望,是掌控,也是他内心深处对权力带来的某种“战利品”心态的映射。圣诞的温情无法真正触及那个冰冷的角落,她更像一个被珍藏的秘密,一个在节日灯火照不到的阴影里独自啜饮寂寞的存在。
圣诞的钟声早已停歇。次日清晨,亚历山德罗吻别了熟睡的妻子和儿子,带着一丝对家庭温暖的留恋和更深的使命感,踏上了返回故乡热那亚的旅程。安东尼奥随行在侧,马车碾过铺着薄雪的石板路,驶向港口。
热那亚的海风带着熟悉的咸腥味。在母亲玛利亚那间能看到旧港的老宅公寓里,气氛截然不同。这里没有首相府的恢弘,只有市井的烟火气。
在科斯塔家族位于热那亚的老宅,气氛更加轻松但也更显复杂。母亲玛利亚·科斯塔夫人已显老态,但精神矍铄,拉着儿子的手絮叨着家长里短,眼中满是骄傲和心疼。弟弟保罗,17岁,正在热那亚新式中学里如饥似渴地学习机械知识,对未来充满憧憬,围着哥哥兴奋地询问都灵理工学院和那些新式工厂的事情。妹妹索菲亚,15岁,出落得亭亭玉立,带着少女的羞涩,却也大胆地向哥哥询问女子是否可以学习更多知识,而不仅仅是家政。亚历山德罗耐心地听着,鼓励着弟弟,并承诺会推动女子教育的发展,让索菲亚眼中燃起希望的火苗。
但热那亚也有另一处“家”。在热那亚橡树街7号,住着他的另一个情人,埃莉诺拉·维拉尼,他们四岁的私生女贝拉以及一岁私生子马西莫·维拉尼。
亚历山德罗的到来让小小的寓所充满喜悦。贝拉跌跌撞撞地扑进父亲怀里,用稚嫩的声音喊着“爸爸”。埃莉诺拉的笑容温暖而满足,却又带着一丝无法言说的哀愁。她清楚自己的位置,从不奢求更多,只希望孩子平安,亚历山德罗偶尔能来看看。亚历山德罗抱着女儿,看着埃莉诺拉怀中儿子,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柔情和愧疚。他给予她们物质保障,却无法给予光明正大的身份。这处港湾,温馨却也带着隐秘的苦涩。
在母亲家的晚餐桌上,在埃莉诺拉的小客厅里,亚历山德罗卸下了首相的威仪,只是一个儿子、兄长、父亲。他听着家人的琐碎,分享着都灵的见闻(过滤掉政治的惊涛骇浪),享受着这平凡却真实的温情。然而,无论是都灵首相府的温馨,热那亚母亲家的亲情,还是港口区那隐秘的柔情,都无法完全驱散他眼底深处的疲惫。当他独自站在母亲家的窗前,望着夜色中繁忙依旧的热那亚港,那份为国家未来殚精竭虑的重任,如同港外深沉的地中海,无声而浩瀚地将他重新包围。灯火阑珊处,首相的目光已投向即将到来的议会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