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成手搭在凌肃腕上，虚眯着眼。半晌，徐成慢悠悠收回手，对钱贵恭恭敬敬躬身道：“钱大人。”
钱贵一撩袍角，迤然坐落，慢悠悠开口道：“徐大人请讲。”
太后身边的太监谁敢不给面子？明知钱贵在摆谱，徐成也只有躬腰安静等着，直到钱贵开口，徐成才站直身体，缓缓说道：“钱大人，侯爷，怕不是刚刚中毒。”
“据老臣所知，毒发时间一般要两个时辰以上，就侯爷这身板……。”徐成说眼神往凌肃鼓囊囊的胸肌瞟去：“至少半日前就已经中了毒。”
半日前公主与凌肃在成亲仪式上，什么敬天的茶，敬神的酒…凌肃与公主都喝了好几杯。现在单单只是凌肃中毒，而公主没事……
凌云捏着骨哨的手指紧了紧，跟小七交换了个眼神。
沉默片刻，凌云说道：“小七，把药瓶跟酒壶碎片拿去给徐大人。”
“是她！”柳氏突然指着凌云叫了一声：“凌大将军提前一个时辰到家，还去前厅检查过婚礼用的所有东西。”
凌云皱皱眉，用眼角盯着柳氏。
“凌将军去驿站接公主的鸾驾，本应该跟公主一起到家。可她偏偏比公主鸾驾快了一个时辰到的侯府……”
柳氏的话不言而喻——凌云提前回府另有目的。
钱贵的人将侯府所有地方都搜查了一遍，最后才去凌云的房间。
凌云的房间雕门被推开，几只蝙蝠无声地从李千户眼前掠过，隐入夜色。月光洒在房门前的石阶上，安静而皎洁。
凌云房间极其简单，一声很轻的“阿啾”从床的方向传来，声音闷闷的。
几个侍卫和凌府家将互相看了一眼，同时上前，猛的掀起床上凌乱的被褥。
墨竹从凌乱被褥里抬起了头，月白中衣大敞，锁骨处三道新鲜红痕，半幅绣着金线并蒂莲的肚兜，被他攥在手里。
人和肚兜很快送到众人面前。
墨竹儿被扔在地上，众人皆是一脸震惊看向地上中衣半敞男人。
男人二十七八岁，生得唇红齿白，很是俊俏。身上就一件极薄的中衣，系带已解，白皙细腻的胸膛露出来，脖子上系着一根细细的红线。
“云姑娘救我！”墨竹儿忽闪了几下睫毛，一滴泪在烛光里闪了闪。他的声音温婉细腻，叫得那叫一个百转千回。
他的额头地磕在青砖上，发间玉簪断裂，如墨长发散开来，碎玉迸溅到凌云靴边。
他抖如筛糠，自二公子去后……您说可怜我无父母，愿意……把我收在身边……
墨竹儿的话，说得不清不楚，留下无限的想象空间。众人的眼神不禁都是一变，神色各异，或明或暗的看向凌云。
“二公子？”凌云踱到他的面前，歪着头，探究地打量着墨竹儿：“收在身边……”凌云快速在原主记忆里来回搜索，忽的明白了什么。
她的脸色从瞬间的困惑顿时转成了冷笑：“哦…怎么？刚才让你走，你怎么还没走？”
那男人似乎没想到凌云反应居然这么冷静，他嘴巴张了张，眼神闪烁。小七一步上前，捏着少年的下巴扭向凌云。少年一张白皙俊俏的脸暴露在所有人的眼前 。
“墨竹儿！”柳氏捂嘴惊呼。
凌云在原主的记忆里搜寻着这个名字，锐利的眼神不带一丝感情，一眨不眨的盯着墨竹儿。
墨竹儿与她对视片刻，眼神闪了闪，垂下眼皮，跪在地上的身子缩得更紧。
周氏厉喝一声扑上前，纤细五指揪住墨竹儿长发狠拽。金镶玉步摇在她眼前摇晃，映着烛光让人眼花。
周氏揪着墨竹儿的长发，恰似无意的扭着他的脸面向钱贵，“你，怎么会在大将军…床…房间里？”
“不是吧，她二哥的小厮都……！”周氏嗓音嘶哑，眼底却闪着得逞的亮光。
“唔…”钱贵看着那张白皙的脸，轻哼一声：“模样是长得不错…”但他的话似乎也没说完，眼神带着些戏谑的意味看向凌云。
“噌！”小七从凌云身后一步跨出，窄刀出鞘三寸，寒光直指周氏咽喉，“你在说什么？”
“反了你了！”柳氏瞪眼大吼，“你一个奴才，竟敢对主母如此无礼！”
“小七。”凌云淡淡打断，抬手示意他闭嘴，眼神转向柳氏，冷如冰刃，“主母？你吗？她吗？”
柳氏身子一勯，声音发虚：“他一个捡回来的奴才，周氏，我们，难道不是他的主子吗？”
“她是主母，那，我是谁？”杨婉清温柔清澈的声音轻轻响起，却惊得在场所有人身子不由得一紧。钱贵立刻起身，转向杨婉清躬身道：“朝阳公主殿下息怒。”
柳氏脚一软“扑嗵”跪在地上，“大夫人，我，我……”
杨婉清不再看柳氏，下巴朝着墨竹儿抬了抬。立刻有个侍卫上前一步，掐着他的脖子拎到杨婉清面前 。
“抬起头来。”
墨竹抖如筛糠，连连磕头，却从颈间松散的中衣里掉出一根拴着坠子的红绳，随着他磕头的动作，那枚小小的玉坠子在地上磕出清脆声响。
墨竹儿勯声道：“公主，不，大夫人，小的，小的……”
侍卫上前，揪起他的发顶，一张白皙俊俏的脸，眼神慌乱。
“是个好模样。”杨婉清微笑如三月桃花那么温柔：“难怪云麾将军要留着你。”
凌云听着房间里每个人说的话，眼神一直凝在墨竹儿身上，目光慢慢被他脖子上那枚磕出声响的玉坠子吸引。
凌云瞳孔骤然入大。手上猛一使劲，红色细绳立刻断了，在他的脖子上勒出一道深深的红印。
那是一块带着黄色条纹的羊脂玉坠，雕成一个小小的马头，那条黄色条纹正好在鬃毛的位置。
凌锐是属马的。
“这坠子怎么会在你身上？”凌云怒瞪着墨竹儿，“当时我们在二哥身上没找到，怎么会在你身上？”
“是，二公子送我的，”墨竹儿一脸委屈，“二公子说，说……”
“快说！”凌云一听到他这种欲言又止，故意制造悬念的语气就冒火。
听到凌云语气不耐，小七直接上前掐着脖子把墨竹儿提了起来。
面对小七狠戾的目光，和脖子上传来的窒息感，墨竹儿不敢再装腔作势。他拍了拍小七的手背，示意放他下来。
小七一松手，墨竹儿“嗵”一声落地，咳了几声后，他说道：“二公子，当年说跟我情投意合，愿意，愿意长相厮守。所以，把这个，送给了我！”
墨竹儿的语气小心翼翼，眼神不时在众人脸上扫来扫去，似乎自己说的是个天大的秘密。
柳氏“哎呀”一声，瞪眼捂嘴：“二少爷从十岁开始，墨竹儿就日日陪在他的身边，去世前两年，更是再没出过他的寝房……”
她用帕子掩着脸，眼睛一直往凌云脸上瞟：“外面侍候的人说，有时候，房间里还传出一些很大的动静。”
周氏立刻一脸如梦初醒：“难怪，二少爷死后，大小姐不让把墨竹儿发卖了……”
满屋子的眼神忽然都诡异起来——
夜夜跟兄长同榻而眠，这会儿又在小姐床上被抓到……这个墨竹儿当真好手段，竟让凌家兄妹俩都为他折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