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事堂内,朱由校神情严肃,手指着案上的军册。
军册上,“浙兵”“白杆兵”旁用红笔醒目标着“巷战”“搜山”的用途。
他语气斩钉截铁。
“戚金的浙兵、秦民屏的白杆兵,再加赵率教、满桂的边军,共一万二千人,全编入西厂征税军,每支队伍的任务,都标在军册上,不许乱改!”
魏忠贤小心翼翼地捧着军册,手指缓缓划过“浙兵三千”“白杆兵两千”的数字。
他小声说道。
“皇爷,这些都是打后金、平倭寇的精锐,调去征税,会不会太浪费?万一辽东、浙江有动静,怕是来不及调回。”
“浪费?”
朱由校冷笑一声,拿起朱笔在“三百万两欠税”上用力画圈,墨汁迅速渗进纸里。
“江南士绅欠税三百万两,抵得上三年辽饷,用一万精锐换回来,值!而且朕已让王在晋守蓟辽,浙江有地方卫所,出不了乱子。”
他顿了顿,手指重重地点着军册,补充道。
“戚金的浙兵善巷战,对付士绅的家丁正好 —— 那些家丁躲在庄园里,浙兵的云梯、撞门锤能破他们的门;秦民屏的白杆兵能爬山涉水,防士绅把粮银藏进深山地窖;边军则镇场子,骑马路过各州府,谁敢动刀反抗,就把谁的脑袋挂在苏州城楼上示众!”
兵部尚书王象乾连忙躬身,手稳稳地按在军册上。
“臣这就传旨,让各军三日内到通州集结,武器、粮草都备好,听候汪应蛟调遣,绝不耽误!”
朱由校微微点头,拿起案上的赏银清单。
“再传一道旨,凡追缴逋赋超十万两的将领,赏银五千两,升一级;士兵每人赏银二十两,战死的抚恤五十两,家属免三年赋税!”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 他要让这支军队,变成追缴逋赋的尖刀,没人敢偷懒。
三日后,通州城外的校场上,各路人马齐聚,尘土被马蹄踏得飞扬。
戚金身着银甲,甲片在阳光下反光,手持长枪,枪尖挑着“浙兵精锐”的旗帜。
浙兵们列着整齐的方阵,甲叶碰撞声清脆响亮,像一串惊雷。
秦民屏的白杆兵背着特制长枪,枪杆涂着黑漆,上面刻着“保民征赋”四个字,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他们站成两排,枪尖朝内,形成一道黑色的墙。
赵率教、满桂的边军则骑着战马,马鞍旁挂着弯刀,马鬃上系着红绸,眼神锐利如鹰,盯着前方的靶场,仿佛下一秒就要冲锋。
汪应蛟站在高台上,手持朱由校的圣旨,声音透过号角传遍校场。
“陛下有令,此次南下,只为追缴士绅欠税,只惩首恶,不扰良民!主动缴够税银者,赏绸缎十匹;抗税者,杀无赦!”
将士们齐声高呼,声音震得尘土飞扬,连远处运河上的漕船都停下观望,船夫们探着头往校场看。
“杀!杀!杀!”
戚金上前一步,单膝跪地,长枪重重地戳在地上。
“汪大人,末将的浙兵已备好云梯、撞门锤,每队都配了火铳,若有士绅闭门抗税,一炷香就能破门,绝不耽误!”
秦民屏跟着上前,举起白杆枪。
“白杆兵已查好江南士绅的庄园位置,连徐元庆藏粮的地窖在哪,都问出来了 —— 谁藏了粮银,跑不了!”
汪应蛟点头,挥手示意队伍出发。
“好!即刻出发,走运河南下,目标苏州!沿途各州府若敢给士绅通风报信,按抗旨论处!”
船队行驶到山东与南直隶交界的运河段时,汪应蛟召集将领们到主船上议事。
船舱里摊着江南士绅的欠税账册,上面贴满了崇文寺送来的“证据纸条”。
李永贞捧着账册,手指点着“徐元庆”的名字,纸条上写着“藏粮三万石于西山地窖”。
“江南士绅中,苏州徐元庆欠税十二万两,还藏了三万石粮;申用嘉欠十万两,把银子借给了盐商;王士骑欠八万两,田产寄在佃户名下 —— 这三人是首恶,先从他们下手,杀一儆百!”
赵率教皱起眉,手指敲着船板。
“只追缴这三人?其他士绅欠的税也不少,万一他们联合起来反抗,怎么办?”
“陛下有令,首恶必惩,从犯若主动缴税,可减三成。”
汪应蛟补充道,拿出赏银分配表。
“还有,此次追缴的税银,除了上缴国库,将士们的赏银从这里出 —— 缴得越多,赏得越多,徐元庆那十二万两,要是全追回来,戚将军能拿五千两赏银,兄弟们每人能多拿十两!”
满桂眼睛一亮,拍着大腿。
“缴十万两赏五千两?那要是缴二十万两,岂不是能赏一万两?这买卖值!末将的边军一定配合,不让士绅跑了一个!”
将领们瞬间沸腾。
戚金拍着胸脯。
“汪大人放心!末将保证,三日内让徐元庆把税银、粮食都交出来,不然就拆了他的徐家园林,把地窖里的粮全运走!”
秦民屏也道。
“白杆兵这就去西山蹲守,防止徐元庆转移粮食,他敢动一袋粮,就把他的家丁绑起来!”
船队加快速度,风帆鼓得满满的,像展开的翅膀,朝着苏州方向疾驰,船尾的水浪溅起很高。
七日后,苏州城外的运河码头,西厂征税军的船队密密麻麻停了一片,桅杆上的“西厂”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戚金率浙兵率先登岸,银甲在阳光下闪着冷光,立即控制了码头的出入口,禁止任何士绅的船只离开。
秦民屏的白杆兵则分散到各个路口,手持长枪盘查过往行人,连挑着担子的小贩都要检查,防止藏银。
赵率教、满桂的边军骑着战马,在城外巡逻,马蹄声“嗒嗒”响,禁止士绅的家丁出城,城门口贴满了“缴税通告”。
汪应蛟和李永贞走进早已备好的衙门 —— 原苏州府的旧粮署,门前挂起“西厂江南征税署”的牌子,红漆金字,格外刺眼,牌子下面贴满了徐元庆、申用嘉、王士骑的欠税清单。
“传朕旨意,苏州士绅限三日内缴清欠税,逾期不缴者,查抄家产,男丁充军,女眷没入教坊司!”
李永贞站在衙门前的高台上,高声宣读圣旨,周围的百姓围得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
“查抄家产?还要充军?这么狠?”
百姓们议论纷纷,有人兴奋地踮着脚看清单,有人担忧地看着士绅的府邸方向。
一个老农拄着拐杖,指着徐元庆的名字喃喃道。
“徐老爷家占了咱们村的田,欠税那么多,早该缴了!去年俺缴不上税,被衙役打了一顿,这次可算有人治他了!”
旁边的布庄老板点头,手里攥着账本。
“就是!他们占着田亩不缴税,咱们小老百姓却要缴苛捐杂税,该治治他们!最好把他们的田都收了,分给咱们种!”
百姓们的议论声越来越大,有人朝着徐元庆的府邸方向扔烂菜叶,骂声不绝。
消息很快传到徐元庆的府邸,府邸里正飘着茶香,却没人有心思喝。
徐元庆正和申用嘉、王士骑坐在花园的亭子里喝茶,听家丁汇报后,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摔在地上,茶水溅湿了桌下的欠税清单,清单上“十二万两”的数字被浸得模糊。
“一万二精锐?还要查抄家产、充军?朱由校这是要把我们往死路上逼!一点活路都不给!”
徐元庆气得浑身发抖,手指指着府门方向,声音都变调了。
申用嘉脸色惨白,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胡须,胡须都被捻掉了几根。
“戚金的浙兵我知道,当年平倭寇时,一刀一个,咱们的家丁都是些庄稼汉,根本不是对手,连他们的铠甲都砍不动。”
王士骑猛地拍案,茶桌被掀翻,茶杯摔得粉碎。
“怕什么!咱们江南士绅抱团,召集家丁,跟他们拼了!我家有三百家丁,再找些盐商的人,凑一千人,总能跟他们打打!”
“拼?”
徐元庆苦笑,手指点着地上的碎片。
“你家有三百家丁?两百是老弱,一百是刚雇的,连刀都不会拿!人家有一万二精锐,还有火炮、火铳,咱们拼得过吗?拼了就是死,还要连累家人充军!”
王士骑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 他知道,徐元庆说的是实话,他家的家丁确实没战斗力。
当晚,徐家园林的密室里,苏州、松江的二十多位士绅代表齐聚,烛火摇曳,映着一张张惶惶不安的脸,没人说话,只有烛花“噼啪”响。
“诸位,西厂的人明天就要上门清丈田亩了,咱们怎么办?是缴,还是抗?”
徐元庆坐在主位,声音沙哑,眼里满是血丝。
一个年轻的士绅猛地站起来,手按在腰间的刀上。
“反了!他们敢查抄家产,咱们就敢占苏州城,关闭城门,跟朱由校对着干!浙江、福建的士绅会帮我们的!”
“反?你疯了!”
申用嘉连忙拉住他,手都在抖。
“占苏州城?那是谋逆!朝廷派大军来,咱们全家都得凌迟,祖坟都要被挖!不能反!”
另一个年老的士绅叹了口气,手指捻烂了衣角。
“依我看,先缴一部分税,比如三成,看看他们的态度,别把事情做绝。咱们给汪应蛟送点礼,说不定他能通融。”
“缴一部分?”
王士骑冷笑,手指敲着密室的墙。
“他们要的是全额,你缴三成,只会让他们觉得咱们好欺负,接下来更得寸进尺,连咱们的祖宅都要抄!”
密室里吵成一团,有人喊着要反,有人主张妥协,还有人低着头,一言不发,眼里满是恐惧,手指死死攥着衣角。
徐元庆看着混乱的场面,用力拍了拍桌子,桌子上的烛台都晃了晃。
“都别吵了!听我的!”
众人瞬间安静下来,齐刷刷看向他,眼里满是期待。
“咱们先看看阵势。”
徐元庆深吸一口气,手指在桌案上画着圈。
“明天他们上门清丈,咱们别反抗,也别缴全税,就说家里去年遭了水灾,粮银损失大半,先缴三成,剩下的以后再缴,看看他们怎么反应。”
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侥幸。
“朝廷离不开咱们士绅治理地方,朱由校再狠,也不敢把江南士绅全杀了 —— 他还得靠咱们收税、管百姓,没了咱们,江南就乱了!”
申用嘉点头,脸上露出一丝希望。
“这话在理,咱们先稳住,等摸清他们的底线,再联合浙江、福建的士绅,一起跟他们谈条件,逼他们减税。”
王士骑犹豫了一下,也点头。
“行,就按你说的办,先看看阵势,真要逼死咱们,再拼也不迟!我这就去准备三成税银,别让他们挑出毛病。”
其他士绅纷纷附和,密室里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些,可每个人的脸上,依旧带着挥之不去的惶惑,没人敢保证,这招能管用。
与此同时,西厂征税署内,汪应蛟正在查看徐元庆的田亩账册,账册上“五千亩”的数字被朱笔圈出,旁边贴着暗探送来的“隐藏田亩图”,标着“东山两千亩”“西山一千亩”。
“徐元庆名下有田五千亩,却只报了两千亩,欠税十二万两,还藏了三万石粮,真是胆大包天,把朝廷当傻子!”
汪应蛟冷笑,对戚金道。
“明天你带三百浙兵,去徐元庆家清丈,把‘隐藏田亩图’带上,他要是敢拦,就把他绑回署里,按抗旨论处!”
戚金躬身应诺,手里接过田亩图。
“末将明白!保证完成任务,明天一早就去,让徐元庆知道浙兵的厉害!”
李永贞在一旁道,手里拿着刚印好的檄文。
“我已让崇文寺的人在苏州城贴满檄文,连徐府对面的墙上都贴了,写着‘徐元庆欠税欺君,藏粮害民’,还附了他藏粮地窖的位置,让百姓都知道他的真面目 —— 到时候他就算想煽动百姓,也没人信!”
汪应蛟点头,手指敲着案上的账册。
“做得好!舆论和武力一起上,双管齐下,让这些士绅知道,反抗是没用的,只有缴税,才能保住家产!”
窗外的月光洒进署内,照亮了案上的逋赋清单,上面密密麻麻写着江南士绅的名字,每个名字后面,都标注着欠税的数额和藏粮、藏银的位置 —— 这场由皇帝主导的武力征税风暴,明日就要在苏州正式拉开序幕。
次日清晨,戚金带着三百浙兵,扛着清丈工具,拿着“隐藏田亩图”,朝着徐元庆的府邸走去。
街道两旁围满了百姓,有人指着浙兵的银甲议论,有人朝着徐元庆府邸的方向扔烂菜叶、骂脏话,还有人跟着浙兵走,想看看徐元庆怎么被收拾。
徐元庆站在府门前,穿着一身绸缎,却掩不住脸上的慌张,手指紧紧攥着府门的雕花栏杆,指节发白,连指甲都嵌进了木头里。
他身后,两百名家丁握着刀,却一个个吓得瑟瑟发抖,有人的刀鞘都滑落在地,不敢弯腰去捡,眼睛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浙兵。
“徐老爷,奉西厂之命,清丈您名下的田亩,包括东山、西山的隐藏田亩,请开门配合,别耽误时间。”
戚金站在府门前,声音洪亮,传遍了整条街道,手里的田亩图在阳光下格外显眼。
徐元庆深吸一口气,强装镇定,脸上挤出一丝笑。
“戚将军,家里田亩账册有些乱,容我再整理整理,而且去年遭了水灾,粮银不足,先缴三成税银,剩下的明年再缴,如何?”
戚金冷笑一声,挥手让浙兵举起撞门锤,撞门锤上的铁头闪着冷光。
“徐老爷,陛下有令,欠税需全额缴纳,清丈也必须今日完成 —— 您要是不开门,末将只能破门了!”
浙兵们扛着撞门锤,朝着府门走去,铠甲碰撞声越来越近,徐元庆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后的家丁们吓得往后退,没人敢上前一步。
而此时,西厂的暗探正躲在远处的茶楼上,看着这一幕,同时快速记录着“海盗在黑风口集结船只”的消息,准备快马送往征税署 —— 一场针对海盗的反埋伏,也在悄然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