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起元刚给无锡士绅送完 “借乱民阻清丈” 的密信。
信里 “杀标营士兵激民愤” 的字被红笔圈出。
黑风口的海盗却没等来税银船队。
首领正对着顾起元的假路线骂娘。
阮大铖的战船已绕到海盗后侧,炮口对准了快船的船尾。
与此同时,文华殿朝会上,六部大臣与九卿齐聚。
案上的考成法地方推行细则摊得笔直。
孙如游的手却在案下攥成拳,指节发白。
“陛下,考成法在京官中推行已引发震动,若再推至地方,恐激起士绅反弹!江南刚稳,不宜再生乱啊!”
孙如游躬身劝谏,膝盖微微发抖,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
朱由校坐在御座上,手指敲击扶手的节奏突然变快。
眼神冰冷扫过众臣。
“不宜生乱?之前士绅欠税三百万两、言官扣旨抗命,哪次不是因朝廷纵容才敢作乱?”
他抓起案上的细则,猛地扔出去。
细则 “啪” 地砸在孙如游脚边,纸页散开。
“清丈田亩不得徇私” 的字样正好落在他鞋尖前。
“考成法推至地方,不仅要清丈田亩,还要核查税粮!凡敢阻挠者,无论士绅还是官员,一律按抗旨论处,斩立决!”
朱由校的声音穿透大殿,震得梁上灰尘簌簌掉。
户部尚书汪应蛟上前一步,手按在案上稳住身体。
“陛下,地方情况复杂,需派得力大臣督办。臣举荐南直隶总督冯铨,他去年镇压苏州粮乱时敢动士绅,熟悉江南事务,且敢做事。”
朱由校点头,手指在御座扶手上敲了三下。
“准!传朕旨意,令冯铨三日内上报南直隶清丈田亩时间表,一月内完成无锡、苏州两县试点!逾期未完成,革职查办,永不录用!”
孙如游还想再劝,刚抬起头,就撞上朱由校冰冷的眼神。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午门外言官的人头还没撤,他不敢再触怒皇帝。
朱由校起身,龙袍下摆扫过御座台阶。
“此事无需再议,退朝!”
大臣们看着皇帝离去的背影,没人再敢多言。
孙如游弯腰捡起地上的细则,纸页边缘被他捏得发皱。
南直隶总督衙署内,冯铨接到圣旨时,正对着无锡县的田亩旧册皱眉。
旧册上 “顾永成家族田三千亩” 的数字被人用墨涂过,隐约能看出 “五千亩” 的痕迹。
“一月内完成无锡、苏州试点?还要上报时间表?”
冯铨把圣旨放在案上,手指点着 “顾永成” 的名字。
“无锡士绅势力大,之前西厂追缴逋赋时,顾永成就敢藏粮拒缴,这次清丈,怕是会闹出事。”
下属站在一旁,手里捧着标营士兵的名册。
“大人,要不请西厂派些番役协助?有锦衣卫在,士绅们不敢乱来,您也安全些。”
“不行。”
冯铨摇头,拿起笔在时间表上写下 “首日查顾永成田亩”,笔尖戳破纸。
“陛下要我主理地方考成,我若事事依赖西厂,反而显得我无能 —— 拿下顾永成,其他士绅自然会服。”
他顿了顿,把时间表折好塞进袖中。
“明日我亲自去无锡,带五百标营士兵,清丈工具和圣旨都装车,让顾永成看看,朝廷这次是动真格的。”
次日清晨,冯铨的马车驶出总督衙署。
车厢里的圣旨用黄绸裹着。
清丈用的步弓靠在车壁上。
他以为此行虽有阻力,却能镇住局面。
却没料到,无锡县衙内,曾祖辉正陪着顾永成喝茶,茶杯里的龙井早已凉透。
“曾大人,冯铨明日就到,你这边都安排好了?”
顾永成把玩着玉扳指,扳指上的裂痕被他磨得发亮,语气带着傲慢。
曾祖辉点头,嘴角扯到耳根,假笑得僵硬。
“放心!我已让佃户们扮成乱民,等冯铨清丈时,就冲上去闹事,喊‘反对苛政’;再让几个心腹混在里面,杀他几个标营士兵 —— 冯铨要是连乱民都压不住,还怎么清丈?到时候他只能灰溜溜地走,陛下也不会怪我们,只会怪他办事不力。”
“杀士兵?”
顾永成挑眉,手指停在扳指上。
“会不会太冒险?西厂的人还在江南盯着呢。”
“冒险才有用!”
曾祖辉冷笑,拿起案上的刀鞘。
“只要死了官差,冯铨就会被追责,考成法在无锡就推不下去 —— 你放心,佃户们都得了好处,不会出卖我们。”
顾永成满意地点头,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
“事成之后,这五千两银子是你的,我再帮你在东林党面前美言几句,保你升知府。”
曾祖辉连忙接过银票,手指捏着银票边角,眼里满是贪婪。
他早就想攀附东林党,这次正是好机会。
次日上午,无锡城外的田埂上,冯铨带着标营士兵展开步弓。
清丈官刚喊出 “第一亩,宽三步”。
远处突然传来呐喊声。
数百名 “乱民” 拿着锄头、镰刀,朝着田埂冲来。
锄头柄上还绑着布条,上面写着 “反苛政”。
“别清丈我们的田!这是顾老爷的地,凭什么给朝廷缴税!”
“冯铨滚出无锡!我们不接受考成法!”
乱民们越冲越近。
标营士兵举起长枪阻拦。
却没想到,人群中突然冲出几个手持钢刀的壮汉。
钢刀朝着士兵的胸口刺去。
“杀!”
壮汉嘶吼着。
一名士兵当场倒地,鲜血溅在田埂的泥土里,染红了刚长出来的青苗。
标营士兵慌了神。
乱民趁机冲上来,抢不清丈用的步弓,还朝着冯铨的马车扔石头。
一块石头砸破马车帘,溅了冯铨一身泥。
“大人,快撤!”
亲兵护着冯铨,往马车里拉。
乱民在后面追,石头砸在马车上,发出 “砰砰” 的响声,车壁被砸出小坑。
冯铨坐在马车上,看着窗外混乱的场景,手指攥着车帘,指节发白。
他没想到,士绅竟然敢煽动乱民杀士兵。
更没想到,曾祖辉从头到尾没出现,显然是纵容此事。
马车一路疾驰,直到跑出无锡县境,冯铨才敢停下。
看着身边只剩不到一百人的士兵,有的士兵手臂被锄头砸伤,鲜血渗出血衣。
他心里满是屈辱和愤怒。
冯铨回到总督衙署,第一时间让人去京城报信,又亲自去户部衙署找汪应蛟。
“汪大人,无锡士绅煽动乱民杀我士兵,曾祖辉纵容不管,清丈根本推进不了!”
冯铨坐在客座上,手里的茶杯晃得茶水洒出来,语气带着挫败。
汪应蛟叹了口气,手指敲着案上的江南地图。
“冯大人,地方士绅和官员勾结,单靠标营士兵根本镇不住 —— 你得请陛下下旨,赋予你‘便宜行事’之权,再调两千边军协助。”
他顿了顿,手指点在无锡的位置。
“先斩了曾祖辉立威,再清丈顾永成的田亩,杀一儆百,这样才能镇住局面,陛下现在正想推进考成法,肯定会支持你。”
冯铨眼睛一亮,手里的茶杯停在半空。
“便宜行事之权?能先斩后奏?”
“能!”
汪应蛟点头,拿起案上的奏疏模板。
“你现在就写奏疏,我让人快马送进京,陛下肯定会批。”
就在冯铨写完奏疏时,京城的圣旨到了。
朱由校不仅赋予他 “便宜行事” 之权,还调了两千边军归他指挥。
圣旨上 “务必平定无锡乱局,清丈田亩,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的字,用朱笔写得格外醒目。
拿着圣旨,冯铨的底气足了。
他当即下令。
“传我将令,明日一早,带边军和剩余标营士兵,返回无锡!曾祖辉、顾永成,一个都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