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厂衙署密室,烛火摇曳,映着魏忠贤阴鸷的脸。
他的三角眼眯成一条缝,指尖捏着杨寰呈的密报,边角都快被捏碎了。
“邹元标这老东西,敢勾连福王谋逆?”
他阴恻恻地笑,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
“杨寰,叶初春、福王的人,你给我盯死了!漏半点风声,我扒了你的皮!”
杨寰腰弯得快贴到地面,额角冒出冷汗。
“督主放心!属下布了‘铁锁链’监控,他们吃饭、如厕,都有人盯着!”
“最好如此。”
魏忠贤把密报甩在桌案上,烛台被震得晃了晃。
“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找死!”
次日清晨,乾清宫暖阁,地龙烧得暖烘烘的。
但压不住朱由校身上的寒气。
魏忠贤匍匐在地,双手举着密报,连头都不敢抬。
“皇爷,邹元标跟福王朱由崧勾搭上了!约定三日后举火为号,带兵逼京师!”
朱由校伸手接过密报,指尖叩着 “举火为号” 四字,力道重得戳出印子。
他忽然笑了,笑声冷得像殿外的雪。
“方先生说得对,不把这些蛀虫逼到绝路,他们藏得比老鼠还深!”
“传旨方从哲!即刻开廷议,推学政、礼制改革!我倒要看看,谁还敢当绊脚石!”
辰时,太和殿庄严肃穆,文武百官分列两侧。
靴底踩在金砖上,连呼吸都放轻了。
方从哲出列,朝龙椅躬身,声音洪亮得撞着殿梁。
“陛下有旨,推行学政礼制改革!”
“一、全国学堂撤孔子像,换挂天子圣像,每月初一十五,师生行三拜九叩拜君礼!”
“二、科举增试忠君策论,占比三成!敢诋毁皇权、捧旧制者,除名永不录用!”
“三、宗室、官员婚丧嫁娶,按品级定规格!逾制者,革职抄家!”
话音刚落,礼部尚书孙如游刚迈出去的脚又缩了回来。
冷汗顺着官帽系带往下滴。
上回被方从哲怼得差点丢官,孔家、潘泰礼的下场还在眼前。
他刚要硬着头皮开口,方从哲突然放缓语气。
“陛下念诸位辛劳,改革推行后,二品以上官员每年增发五百两荣养银,国库拨付,不用缴赋税!”
利诱刚抛完,方从哲话锋陡然转厉,声音炸得人耳膜疼。
“南直隶清丈田亩,三个知县抗命,现已革职抄家,家产充公!潘泰礼阻皇命,被张同敞一枪崩了!这些前车之鉴,诸位忘了?”
孙如游浑身一僵,后颈的冷汗浸湿了衣领,彻底蔫了。
那三个知县被押解回京时,他亲眼见着,枷锁磨得脖子流血。
吏部尚书韩爌沉吟片刻,出列躬身。
“陛下改革整肃纲纪,利国利民,臣无异议!”
有了韩爌带头,其他官员哪敢再犟?
齐刷刷躬身,袍角扫过地砖的声音都透着整齐。
“臣等无异议!愿遵旨推行!”
朱由校坐在龙椅上,目光扫过众臣,声音淡得像冰。
“方首辅总领此事,三日内拿细则!谁敢延误,军法处置!”
廷议散后,御书房内,方从哲躬身道。
“陛下,借此次廷议的威压,正好推‘火耗归公’!”
“哦?细说!”
朱由校眼睛一亮,身子往前倾了倾。
“地方官收税时私加火耗,把国库的银子揣自己腰包,这才是财政亏空的根儿!”
方从哲道。
“把火耗收归中央,按品级发‘养廉银’—— 既填国库,又削地方权力!”
他补充道。
“潘泰礼的罪还没明诏,正好定他‘通逆抗命’,再把山东、四川巡抚换成咱们的人,为‘火耗归公’铺路!”
朱由校一拍龙椅扶手,笑出声。
“方先生这招‘借势打力’,妙!李长庚、朱燮元,这俩是改革的硬骨头,就派他们去!”
三日后,明黄圣旨贴满京师城墙。
“潘泰礼通逆抗命,暴尸三日;李长庚任山东巡抚,朱燮元任四川巡抚。”
消息像长了翅膀,飞遍各省。
连封疆大吏抗命都被扒皮示众,谁还敢轻视改革?
可御书房内,朱由校却皱着眉,指尖叩着舆图。
“邹元标在福建老家,却能勾连福王、号令士子,这颗钉子不拔,改革不稳。”
方从哲沉默半盏茶,声音压得很低。
“陛下,他声望太高,明着杀会逼反士子。不如…… 造个意外。”
朱由校眼中闪过决绝。
“传魏忠贤!做得干净,别留尾巴!”
当晚,东厂暗房,魏忠贤把一枚玄铁令牌砸在杀手掌心,分量沉得像块铁。
“带三个人去福建,邹元标近日要跟李之藻登武夷山。”
他用刀鞘指着地图上的悬崖。
“找机会让他‘失足’掉潭里,现场要像真的 —— 茶水要温,鞋印要乱,连李之藻都得信是意外!”
杀手单膝跪地,接过令牌。
“督主放心!保证做得干净,连水纹都留不下!”
七日后,福建武夷山,晨雾还没散。
邹元标穿着青布便服,跟李之藻并肩登山。
他刚摸出叶初春的密报,看完 “福王已调兵”,嘴角就咧到耳根。
“季直兄,朱由校的改革就是纸老虎!三日后举事,咱们就等着换天!”
李之藻叹着气,脚步都有些虚。
“元标兄,此事太大,万一……”
“怕什么?”
邹元标拍着他的肩,指着前方的悬崖。
“你看那潭水,深不见底,跟朱由校的江山似的,看着稳,一脚就能踹翻!”
两人刚到悬崖边,李之藻的仆人就上前,端着茶盘躬身。
“二位大人,歇息片刻,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邹元标接过茶盏,指尖刚碰到温热的杯壁。
那仆人突然探出手,掌心扣住他的后颈,发力一推!
“你……”
邹元标惊呼都没喊全,身体就像断线的风筝,坠向下方的深潭。
“扑通” 一声,水花溅起半尺高,很快就没了动静。
仆人迅速退到李之藻身后,声音发紧。
“大人,办妥了。”
李之藻腿一软,手里的折扇 “啪嗒” 掉在地上,指着悬崖。
“快…… 快走!就说邹大人失足落水!”
两日后,“邹元标失足溺亡” 的消息传遍天下。
江南士子哭着设灵堂,暗地里骂朱由校 “迫害清流”。
东林党人偷偷串联,说要 “为邹公报仇”。
而乾清宫内,魏忠贤躬身复命,嘴角藏着笑。
“皇爷,邹元标没了,现场天衣无缝,李之藻都画押证明是意外。”
朱由校放下奏折,指尖摩挲着龙椅扶手。
“做得好。邹元标一死,福王没了朝堂内应,就是没牙的老虎。”
就在这时,杨寰连跑带爬闯进来,飞鱼服的下摆都扯破了,声音抖得不成样。
“皇爷!不好了!福王…… 福王得知邹元标死讯,提前起兵了!现已渡过黄河,直逼京师!”
朱由校猛地站起身,龙椅被带得往后滑了半尺,声音陡然拔高。
“他敢提前动手?”
魏忠贤连忙上前。
“皇爷,孙传庭的羽林卫早就在河北布防了,能挡一阵!”
朱由校深吸一口气,胸口的起伏慢慢平复,眼中却燃起狠火。
“传旨孙传庭!不惜一切代价,把福王拦在卢沟桥外!”
他转向门外。
“传方从哲!即刻召百官议事,议平叛!”
杨寰连滚带爬地领旨,袍角扫过门槛时差点绊倒。
御书房内,朱由校走到舆图前,手指重重戳在 “黄河” 与 “京师” 之间的卢沟桥。
那是京师的最后一道屏障。
福王提前起兵,打乱了所有部署。
羽林卫能挡住数万藩兵吗?
蓟州的边将会不会趁机倒戈?
江南士子为邹元标抱不平,会不会响应福王?
魏忠贤缩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
“皇爷,要不要让锦衣卫彻查朝中通逆的官员?”
朱由校缓缓转头,眼中的狠厉像淬了毒的刀,声音冷得能冻住空气。
“不用。”
他抬手,指着舆图上的京师。
“福王既然敢来,朕就陪他好好玩玩。”
“顺便把这些藏在暗处的老鼠,全给朕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