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劫沧拖着还没好利索的身子,把能动用的关系都动用了。
他这藏剑峰首席弟子重伤初愈、执意寻人的样子,确实让不少同门心生不忍。加上他往日人缘不错,还真让他打听到了一些风声。
几番周折,零碎的消息拼凑起来,指向一个让他心头一沉的结果。
林清瑶根本就没离开过凌霄宗!
有人亲眼看见,她拿着枚不常见的令牌,坐着宗门的灵鹤,最后去了……灵隐峰。
灵隐峰?
楚劫沧愣住了。
那地方连他都不能随便去,她一个外门弟子是怎么进去的?
她去那儿干什么?
那枚救了他性命、却又来历不明的冰心莲莲子,此刻像一根刺扎在心头,让他骤然想起许多被她含糊带过的细节。
一个冰冷的猜测逐渐浮现。
莫非她付出了某种不可告人的代价,才换来攀附灵隐峰的机会?
而那枚莲子,就是她用来彻底斩断他们之间过往的利刃?
这个念头如野火燎原,瞬间点燃了积压的怒火与被欺瞒的耻辱。他只觉得气血翻涌,连未愈的伤口都在隐隐作痛。
等不及了,一刻也等不了。
他甚至没顾上整理衣袍,召出灵剑便踏空而去。剑光划破长空,载着心绪翻腾的他,径直冲向那云雾缭绕的灵隐峰山门。
楚劫沧强压着翻涌的气血,朝山门内沉声道:
“藏剑峰楚劫沧,求见凌峰主!”
他的声音因竭力克制而带着几分沙哑,在云雾间回荡。
值守的赵铭闻声现身,依旧是一副平静模样,拱手行礼:
“楚师兄,峰主正在清修,暂不见客。”
“那林清瑶呢?”
楚劫沧急迫地向前一步。
“我要见林清瑶林师妹!她可在峰中?劳烦通传!”
赵铭身形未动,如一座山岩稳稳挡在前路,语气温和却斩钉截铁:
“楚师兄,灵隐峰内,并无您说的这位林师妹。”
赵铭那句话像一记惊雷,狠狠劈在楚劫沧心头。
“她明明入了你们灵隐峰!”
楚劫沧心头火起,不管不顾便要硬闯。
可他脚步刚动,山门前缭绕的云雾仿佛瞬间活了过来,无声翻涌,一道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巨力迎面推来。
任凭他如何催动灵力,都如同撞入绵里藏针的深潭,被稳稳地推回原地,连山门的第一级石阶都未能踏上。
他竟连门都进不去,更别说见到那个想见的人。
不甘,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他不信她会如此绝情,更不信自己连一个当面要个解释的机会都得不到!
楚劫沧不再试图冲关,也不再高声呼喊,只是退后几步,如同一尊沉默的石像,静静伫立在灵隐峰的山门外。
一日,两日,三日……
重伤未愈的身体很快抵达极限,脸色苍白如纸,干裂的唇瓣渗出血丝,唯有那双眼睛,依旧盯住那片隔绝一切的,云雾深处。
藏剑峰代峰主苏无涯与玄弋真人闻讯匆匆赶来。远远望见楚劫沧如同一棵枯木般钉在山门前,两人皆是心头一紧。
既是心疼,又是气恼。
“劫沧!你这般胡闹,成何体统!”
玄弋真人快步上前,伸手便要拉他起身。
“快随我回去疗伤!”
楚劫沧身形纹丝不动,仿佛已在山风中凝固。他唇瓣干裂,只从喉咙深处挤出嘶哑的声音:
“我要见她……问个明白。”
玄弋还想再劝,却被苏无涯抬手拦住。
苏无涯的目光落在弟子苍白而执拗的侧脸上,心中重重一叹。
他何尝不知,那枚救命的冰心莲莲子,普天之下唯有灵隐峰那位才能拿出;他又何尝不知,当初楚劫沧身边众人对那姑娘的指责与谩骂,早已将人生生推开。
可这些真相,在弟子重伤濒死时来不及说,在此刻这般情境下,更是一个字都不能说。
万千言语最终只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苏无涯上前一步,对着守山弟子郑重一礼,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疲惫:
“藏剑峰苏无涯、玄弋,恳请通传,求见凌峰主。”
赵铭快步穿过回廊,来到清韵苑书房。
凌玄端坐案前,指尖正点过一枚流转着莹光的玉简,听闻赵铭回禀,他连目光都未曾抬起。
“告诉他们。”
他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情绪。
“林清瑶不在灵隐峰。”
指尖轻轻划过简上篆文,他继续道:
“让他们从何处来,便回何处去。”
最后一句落下,已带上了不容置疑的意味:
“不必再来叨扰。”
赵铭心神一凛,垂首应了声“是”,悄然退下。
凌玄放下玉简,身形微动,人已悄然立在藏书阁外。
阁内,林清瑶正抱着一本厚重的《九州奇物志》读得入神,手边散着几张墨迹未干的草图。
暖黄的夜明珠光笼着她专注的侧脸,连他走到身侧都未曾察觉。
凌玄静立片刻,终是出声打破了这片宁静:
“你从前可认得藏剑峰那位楚劫沧?如今……还想见他么?”
那个许久未曾听人提起的名字,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在她心间漾开了一圈细微的涟漪。笔尖的墨在草图上洇开一个小小的墨点。
她缓缓抬起头,眸中初时是沉浸在书海里的茫然,随即,那茫然如薄雾般散去,露出底下沉淀已久的复杂情绪。
有瞬间的恍惚,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最终都归于一片沉静的了然。
她沉默了片刻,并非不愿回答,而是需要一点时间,将那个名字,从记忆的深处妥善地安放。
“楚师兄……”
她轻声重复了一遍,仿佛在确认一个既熟悉又遥远的符号。
“弟子与他,缘分已尽,前尘往事,皆已放下。”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走过迷障后的通透与坚定。
“不愿再提,亦无需再见了。”
凌玄凝视着她,没有错过她最初那片刻的沉默与那一丝怅惘。
他看到了她的放下,也看到了这放下并非全无痕迹。正是这份坦然的波动,反而证明了她是真的走了出来。
“嗯。”
他淡淡应了一声,未再多言。
转身的刹那,他眼中最后一丝若有似无的探究尽数敛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潭般的凛冽。
身影微动,他已出现在灵隐峰山门前。
正苦苦劝说楚劫沧的苏无涯与玄弋见到突然现身的身影,皆是一惊,连忙躬身:
“拜见凌峰主!”
凌玄负手立于山门之前,衣袂无风自动。
他并未刻意释放威压,但整个山门的云雾都仿佛在这一刻凝滞。苏无涯与玄弋只觉得周身灵力运转陡然迟滞,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
“是本座闭关太久,让你们忘了该怎么守规矩了?”
凌玄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像一道惊雷炸响在每个人神识深处。苏无涯与玄弋脸色一白,竟是连站立都有些勉强。
“灵隐峰前,何时轮到你们在此喧哗?”
这句话问得极轻,却让两位筑基修士齐齐后退半步,额间渗出细密冷汗。
他们这才惊觉,站在眼前的不仅是灵隐峰主,更是当世唯一触及元婴门槛的存在。
凌玄的目光终于扫过楚劫沧,眼神淡漠如看蝼蚁:
“带着你们的人,马上离开。”
整座灵隐峰的云雾骤然翻涌,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将几人直接推出了山门范围。
等他们回过神来,早已站在灵隐峰的山门之外,一句冰冷的话语在空气中回荡:
“若再有无故搅扰清静者,休怪我不讲同门情面。”
山门前,一片死寂。
楚劫沧死死攥着拳,指甲深陷入掌心,渗出血丝。
他不信!他一个字都不信!
可面对那位深不可测的灵隐峰主,他连质疑的资格都没有。
苏无涯看着弟子几乎崩溃的模样,长叹一声,与玄弋强行将他带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