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月娥看着眼前这个羞得几乎要钻进地缝里的姑娘,又想起方才林安那大胆的举动定然被她瞧了去,自己脸上也不由得一阵发烫。她先是飞快地侧过头,带着三分嗔怪七分羞涩,瞪了林安一眼,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都怪你!被人看见了!”
林安接收到自家掌柜的“眼刀”,摸了摸鼻子,脸上也浮现出一丝无奈和尴尬,用眼神无声地回应:“我哪知道她会躲在树后啊……这溪边又不是咱家后院。”
秦月娥回过头,脸上已重新挂上温和的笑容,走上前拉住钟灵溪的手,安抚道:“没事的,灵溪妹妹,这溪边本就是大家常来散步的地方,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她巧妙地将“偷看”淡化成了“路过”,替钟灵溪解了围,随即自然地转移了话题,“你特意过来,是有什么事吗?可是翰墨斋又进了什么新书?”
钟灵溪感受到秦月娥手上的温暖和善解人意,心中的窘迫稍减,连忙顺着台阶下,抬起头,眼神里带着真诚的关切:“新书倒是有几卷,还在整理。我……我主要是听说前晚客栈的事了,心里一直惦记着,想来问问月娥姐和林先生,可都安好?有没有受伤?”
她注意到秦月娥手腕上缠着的洁白纱布,眉头微蹙,语气充满了担忧,“月娥姐,你的手……严不严重?还疼吗?”
“有劳妹妹挂心了。”秦月娥晃了晃受伤的手腕,语气尽量轻松,“一点皮肉伤,他已经帮我处理过了,养几日便好。也算是有惊无险,运气好,大家都平安。”
她说着,语气转为认真,带着过来人的叮嘱,“不过灵溪妹妹,你年纪轻,心思单纯,又是姑娘家,以后若是遇到那些看起来面色不善、行迹鬼祟的生人,一定要记得远远避开,莫要好奇,更不要像姐姐这次这般冲动。” 她说着,眼角的余光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身旁默不作声的林安,唇边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又补了一句,“而且啊,有些人,看着人模人样、斯斯文文的,一派光风霁月,谁知道肚子里藏着什么‘坏水’,关键时刻……哼,也得提防着点才行!”
这话里的指向性再明显不过,林安在一旁听得哭笑不得,却也不敢在这种时候顶嘴,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露出一副“我冤枉但我保持沉默”的表情,低声嘀咕了一句:“我这可是救了驾的功臣,转眼就成了需要提防的‘坏水’了……”
钟灵溪被秦月娥这意有所指的话和林安那委屈的模样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中的尴尬彻底消散,连忙点头应承:“月娥姐放心,灵溪记下了,一定小心谨慎。” 她顿了顿,又看向林安,真诚地说,“也要多谢林先生,若不是您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林安摆了摆手,谦和道:“钟小姐言重了,分内之事。” 他见气氛缓和,便将话题引向更日常的方向,对钟灵溪说道,“说起来,钟小姐来得正好。过几日,我们打算在归云客栈为文博办个简单的饯行宴,他即将外出游学。他素来欣赏钟小姐的才学,不知钟小姐届时是否有空前来?也算是为他壮行。”
钟灵溪闻言,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林先生相邀,周公子饯行,灵溪自然有空。周公子要外出游学的事,我也听家父提起过。原本周伯伯和周伯母都已应允,但经过前晚山匪这事一闹,他们似乎又有些反复,担忧得紧,听说这两日周家为此事颇不宁静呢。” 她语气中带着一丝对周文博处境的理解。
林安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对友人的理解与支持:“周掌柜夫妇爱子心切,担忧也是人之常情。外面世界固然有其风险,但男儿志在四方,总不能因噎废食。文博兄看似温和,内心却自有沟壑,此番游学之行,他期盼已久,怕是势在必行的。” 他了解周文博,那个年轻人心中藏着对广阔天地的向往,绝非甘于一直困守在这小镇的一方天地。
钟灵溪也表示赞同:“林先生说的是。周公子看似温和,实则内心坚韧,一旦下定决心,怕是很难被阻拦的。只希望周伯伯和周伯母能早日想通。”
这时,钟灵溪那双充满好奇与求知欲的大眼睛眨了眨,终于问出了她憋了许久的问题之一,她转向林安,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与一丝崇拜:“林先生,我这两日听镇上的人都在传,说您……您从前在边境从过军,待过好些年,所以面对那些凶悍的山匪时才那般镇定自若,身手不凡,不知……是不是真的?” 她问得小心翼翼,既想求证这传奇般的说法,又怕触及他人隐私。
林安心中微微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这个说法,是他之前为了解释自己身上一些难以掩盖的痕迹,与青黛私下商量后,有意无意透露出去的、一个相对合理且不易深究的“过往”。他迎着钟灵溪好奇的目光,坦然地点了点头,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寻常旧事:“是真的。年轻时确实在边军待过几年,见过些风浪,也学了些粗浅的拳脚和应急的本事。” 他刻意将那段经历轻描淡写,并限定在“粗浅”和“应急”的范畴。
一旁的秦月娥也立刻心领神会,默契地帮腔道,语气中带着后怕与庆幸:“是啊,若非如此,昨夜那般情形,我们怕是真要凶多吉少了。也算是……那段经历,如今派上了用场,护得了一方平安。” 她语气自然地将林安的“军中经历”与昨晚的英勇表现直接挂钩,巧妙地坐实并合理化了这个说法。
钟灵溪闻言,眼中顿时流露出混合着恍然与敬佩的光芒,仿佛心中的一个谜团被解开了,对林安的认知似乎又深了一层。“原来如此!”
她轻叹道,语气中充满了理解,“难怪林先生气度沉静,与寻常郎中不同。” 随即,她按捺不住内心对“故事”细节的渴望,又开始追问起那晚的具体情况,像个求知若渴的学生:“那……林先生,月娥姐,那晚具体是怎样的?听说月娥姐你持铳与山匪对峙,当时怕不怕?林先生你又是如何赶回来,如何制服那些匪徒的?还有那位‘一阵风’,他怎么又会牵扯其中?我听说他……是个义盗?” 她一口气问了许多,眼神亮晶晶的。
林安和秦月娥对视一眼,知道这好奇心旺盛、又正在偷偷“创作”的姑娘不问出个大概是不会罢休的。两人便你一言我一语,简略地将那晚的情况说了一遍。秦月娥略去了自己当时的恐惧和绝望,只强调是情势所迫,为了保护客栈众人;林安则隐去了自己杀人时的狠厉与南宫翊的关键协助,只说是趁乱制服,等待官差到来,并将南宫翎的出现解释为“恰好也在探查山匪”。饶是如此,这简化过的版本也足以让钟灵溪听得心潮起伏,眼中异彩连连,觉得这真实的经历比她构思的任何话本情节都更加紧张刺激,充满了真实的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