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心禅院方丈大师的箴言如同警钟,在三人心中回荡。
灵鹫山并非净土,大雷音寺已然封山,前路唯有依靠那座吉凶难测的古佛传送阵。
没有过多犹豫,第二日清晨,在小沙弥的指引下,陆苍三人踏上了通往灵鹫山后山的路径。
这条路并非坦途,而是蜿蜒于险峻山岭之间的石阶小径,名为“问心路”。
据小沙弥说,此路直指本心,能照见修行者内心深处的执念与魔障,是通往古传送阵的第一道考验。
山路清幽,云雾缭绕,两侧古木参天,时有猿啼鸟鸣。
但行走其间,却能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心神,越是深入,越是沉重。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却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引动心绪的奇异力量。
陆苍守护剑心澄澈,将苏映雪护在身侧,默默运转《九狱镇魔经》抵御这股无形侵蚀。
柳含烟亦谨守药谷清心法诀,不敢有丝毫大意。苏映雪心口白莲散发柔和光晕,净化着靠近的杂念。
行至半山腰一处平台,前方出现三条岔路,分别笼罩在朦胧的雾气中,看不清尽头。
“三条路,皆可通往后山,但所历心魔考验各不相同。”
小沙弥合十道。
“方丈大师有言,三位可自行抉择,但需切记,无论见到何种幻象,皆为心念所化,坚守本心,方得解脱。”
说完,他便垂首退至一旁,不再言语。
陆苍目光扫过三条岔路,罗盘传来微弱的波动,却无法清晰指引。
显然,这选择关乎个人心性,外力难助。
“我走左边这条。”
柳含烟率先开口,眼神坚定。
“我之道,在于济世救人,此路或有关于‘取舍’之考,我当直面。”
她选择了一条看似平和,却隐隐有药香弥漫的小径。
陆苍看向中间那条雾气最浓、隐隐有剑鸣铮铮之路,又看向右边那条寂静无声、却透着一股悲凉死寂之路。
他心念电转,自己最大的执念,无非是守护映雪、复仇陆家,以及探寻自身与离尘剑、罗盘的秘密。
中间之路,似与剑道杀伐相关;
右边之路,则可能与生死执念有关。
“我走右边。”
陆苍沉声道。
他预感,那死寂之路,或许与他陆家灭门之仇、与生死之间的奥秘牵连更深。
他需要直面这份深藏心底的悲怆与恨意。
苏映雪紧紧抓住陆苍的手,清澈的眸子望着他,无声地表达着同行的意愿。
陆苍摇摇头,柔声道:
“映雪,心魔考验需独自面对。你走中间那条路,记住,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要相信自己的力量,相信我会找到你。”
他将方丈所赠的静心菩提子塞入苏映雪手中。
苏映雪看了看手中的菩提子,又看了看陆苍坚定的眼神,最终乖巧地点了点头,松开了手,一步一回首地走向中间那条雾气缭绕、剑鸣隐隐的路径。
陆苍深吸一口气,踏入了右边那条死寂之路。
一入此路,周遭景象瞬间大变。不再是山清水秀,而是化作一片无边无际的荒芜战场!
残阳如血,大地焦黑,尸横遍野,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和死气。
熟悉的陆家服饰碎片散落各处,耳边仿佛回荡着族人临死前的惨嚎和仇敌的狞笑。
“陆苍…你为什么不来救我们…”
“废物庶子…你苟活于世有何意义…”
“报仇…杀光他们…”
无数扭曲的怨魂幻影从地下爬出,嘶吼着扑向陆苍,正是他记忆中陆家惨死的亲人面孔!
每一张脸都充满了痛苦和怨恨,拷问着他的内心。
陆苍心神剧震,眼眶瞬间红了。
这是他心底最深的痛!
但他紧守剑心,离尘剑并未出鞘,只是以守护意志形成光罩,抵挡着怨魂的冲击。
“父亲…母亲…各位叔伯兄弟…”
陆苍声音沙哑。
“我陆苍在此立誓,必手刃仇敌,告慰你们在天之灵!
但我知道,你们不愿见我沉沦恨海,被心魔所控!给我破!”
他怒吼一声,守护剑意爆发,并非斩杀,而是以纯粹的守护与思念之力,净化那些怨念幻影。
幻影在剑意照耀下,渐渐变得平和,最终化作点点流光消散。
场景变幻,战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孤坟,碑上无字,却散发着无尽的哀思。
陆苍在坟前静立良久,深深一拜,心中恨意未消,却多了一份释然与坚定。
他知道,复仇之路,需以清明之心前行,而非被仇恨吞噬。
与此同时,柳含烟所在的路径,则化作一片瘟疫蔓延的村庄。
无数村民痛苦哀嚎,她竭尽全力救治,丹药耗尽,真元枯竭,却依旧有生命在不断消逝。
幻象中,她面临残酷选择:
是救眼前垂死的孩童,还是去阻止瘟疫源头拯救更多人?
是动用禁忌之术以自身寿元换取药效,还是遵循师门戒律眼睁睁看着死亡?
每一次抉择都撕心裂肺。但她坚守医者仁心,以智慧与勇气一次次做出当下最无悔的选择,最终幻象消散,她道心更加通透,对生命有了更深的理解。
而苏映雪踏入的剑鸣之路,则化作了无数凌厉剑气的攻击。
但这些剑气并非实体,而是直指神魂,幻化出她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被天魔锁心咒控制伤害陆苍的画面、净世白莲失控反噬的景象、自己成为累赘拖垮同伴的场景……
剑剑诛心!
她初时慌乱,险些被心剑所伤。
但想起陆苍的鼓励,她紧握静心菩提子,心口白莲光芒大盛。
她不再躲避,而是以纯净的心念直面这些恐惧,用白莲的净化之力去化解心剑中的负面情绪。
渐渐地,她的眼神从恐惧变为坚定,心剑在她面前纷纷瓦解,她仿佛看到了一柄由自身纯净意志凝聚而成的“心剑”虚影,虽未成形,却已初具锋芒。
不知过了多久,三条路径的雾气同时散去。
陆苍、柳含烟、苏映雪三人几乎同时出现在后山的一座古老石台前。
三人相视一笑,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经历洗礼后的成长与疲惫。
石台古朴,上面刻满了斑驳的佛纹,中央是一个凹陷的阵法图案,正是古佛传送阵。
阵基周围镶嵌着几块早已失去光泽的灵石,显然能量已耗尽。
“就是这里了。”
陆苍观察着阵法,眉头微皱。
阵法极其复杂古老,而且似乎有部分符文已经磨损。
柳含烟检查了一下阵基,摇头道:
“灵石能量枯竭,阵法核心也有损伤,强行启动,风险极大。”
苏映雪则安静地站在一旁,心口的白莲微微闪烁,她隐约感觉到,这阵法深处,似乎有一丝极其微弱的、与她同源的气息在呼唤?是错觉吗?
就在三人研究阵法之际,突然!
“咻!咻!咻!”
数道凌厉的破空声从山林深处袭来,伴随着阴冷的杀意!
“小心!”
陆苍瞬间警觉,离尘剑出鞘,剑光一扫,将射来的几枚淬毒暗器击飞。
只见树林阴影中,缓缓走出五道身影。
为首者,赫然是当初在金刚城有过一面之缘、后来在试炼佛窟出口埋伏的往生教那名干瘦老者!
他此刻气息更加阴冷,身边跟着四名黑袍教徒,眼神麻木,手持邪器。
“桀桀桀…佛子,圣莲,我们又见面了!”
干瘦老者发出刺耳怪笑。
“没想到你们竟能走到这里!可惜,这古传送阵早已废弃,乃是死路!不如皈依我教,共参往生大道!”
“阴魂不散!”
陆苍眼神冰冷,杀意凛然。
这些往生教徒竟然能潜入灵鹫山后山,佛门内部的渗透果然严重。
“拿下他们!尤其是圣莲!”
干瘦老者一挥手,四名教徒立刻结阵,邪器挥舞,道道污秽黑光化作锁链,缠向三人!
同时,一股扰乱心神、勾起内心阴暗面的魔音响起!
“哼!找死!”
陆苍经历问心路洗礼,道心更加坚定,岂会受这魔音影响?
离尘剑风雷之力爆发,一剑斩出,剑光如龙,瞬间撕裂了黑色锁链!
柳含烟也娇叱一声,剑光化作青藤,缠绕向一名教徒。
苏映雪则催动白莲之光,净化着空气中的邪气。
然而,那干瘦老者并未直接参与围攻,而是悄无声息地绕到古传送阵旁,取出一枚刻画着诡异符文的黑色骨锥,猛地刺向阵法的一处关键节点!
“他要破坏阵法!”柳含烟惊呼!
陆苍脸色一变,想要阻止,却被两名悍不畏死的教徒死死缠住!
“咔嚓!”
黑色骨锥刺入阵基,阵法符文瞬间黯淡了一部分!
整个石台都微微震动起来!
“哈哈哈!毁了此阵,看你们如何前往大雷音寺!”
干瘦老者狂笑。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被骨锥刺中的阵法节点,并未完全崩溃,反而因为外力的刺激,引动了阵法深处残留的一丝微弱佛力!
同时,苏映雪心口的白莲仿佛受到牵引,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一道纯净的白色光柱不受控制地射向那受损的节点!
“嗡——!”
阵法被这突如其来的纯净佛力激活,虽然残缺,却猛地亮起一道极不稳定的、扭曲的空间光门!
光门内景象模糊,空间波动极其紊乱!
“不好!阵法被强行部分激活了!空间极不稳定!”
柳含烟脸色煞白。
那干瘦老者也被这变故惊得一愣。
陆苍当机立断!必须趁此机会进入!
否则阵法可能彻底崩溃!
他一剑逼退缠斗的教徒,冲向光门,同时对柳含烟和苏映雪大喊:
“走!”
柳含烟一咬牙,拉住苏映雪,紧随陆苍冲向光门。
“休想!”
干瘦老者反应过来,狞笑着挥动骨杖,一道黑气射向苏映雪后背!
陆苍回身一剑斩散黑气,但也被阻了一瞬。就在这刹那间,柳含烟和苏映雪已率先没入光门!
陆苍正要踏入,那干瘦老者却猛地扑了上来,死死抱住陆苍的腿!
“一起死吧!”
他疯狂地燃烧自身精血,试图将陆苍拖住,同归于尽!
“滚开!”
陆苍怒吼,离尘剑回斩!剑光掠过,干瘦老者手臂断裂,但依旧狞笑着不肯松手!
光门开始剧烈扭曲收缩!
眼看就要错过!
陆苍眼中闪过一丝狠色,体内《九狱镇魔经》疯狂运转,猛地一脚踹在干瘦老者胸口,同时借力向前一冲!
“噗!”
干瘦老者吐血倒飞,陆苍的身影也在最后一刻,险之又险地没入了即将闭合的光门之中!
光门猛地收缩,化作一个光点,随即彻底消失。
石台恢复平静,只留下满地狼藉和往生教徒的尸体。
山林重归寂静,仿佛一切从未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