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金沙集那片刻的安宁,再次踏入这片广袤无垠、死寂荒凉的戈壁。
陆苍的心境与数日前逃亡至此已是截然不同。
那时是慌不择路,只为寻觅一线生机;
如今却是目标明确,主动走向一个深不可测的命运漩涡。
伤势依旧沉重得令人绝望。
每迈出一步,都仿佛踩在烧红的炭火上,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
混沌之力的反噬如同附骨之疽,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着他的经脉与意志,试图将他的灵魂也拖入那无尽的混乱深渊。
他只能依靠吴掌柜提供的、效果越来越有限的丹药,以及自身顽强到极点的毅力,如同苦行僧般,在死亡之海中艰难跋涉。
根据玉佩上那星辰箭头的指引,他需要向西北方向前行。
这条路比来时更加荒僻,放眼望去,除了起伏的沙丘和嶙峋的怪石,再无他物。
狂风是这里永恒的主宰,卷起漫天黄沙,遮蔽天日,也无情地拍打着他勉力维持的护体罡气,持续消耗着他本已濒临枯竭的真元。
途中,他不可避免地遭遇了几波戈壁中常见的妖兽袭击。
有潜伏在沙地之下、突然暴起伤人的毒蝎群;
有翱翔于天际、目光锐利、擅长音波攻击的秃鹫妖禽;
甚至还有一两只误入此区域、被魔气沾染而变得狂暴的低阶沙狼。
若在平时全盛状态,这些妖兽对他而言不过土鸡瓦狗。
但此刻,每一次遭遇都险象环生,成为压垮骆驼的又一根稻草。
他不得不更加依赖初步领悟的“因果律”战斗技巧——
在攻击前,通过因果罗盘短暂“设定”妖兽的某个致命弱点会“恰好”暴露在自己剑下,或者其最凌厉的攻击会“意外”落空。
这种战斗方式对神识的消耗巨大,每一次施展都让他头痛欲裂,但却能最大限度地节省他宝贵的真元,并让他在生死边缘,对因果之力的微妙运用有了更深刻的体会。
同时,他也没有放弃任何积累资源的机会。
一路上,他不断通过因果罗盘,感应并接取那些散布在广袤戈壁中的、被标记为“星轨微末任务”的光点。
这些任务千奇百怪:
有时是净化一小片被过往魔修残留法术污染的土地;
有时是引导一只因受惊而迷途的、拥有微弱灵性的沙狐幼崽安全返回巢穴;
有时甚至只是将一块蕴含着一丝天然道韵、却被风沙掩埋的奇石,搬运到一处特定的、能吸收日月精华的位置。
这些任务奖励的因果点极少,通常只有1点或2点,过程也谈不上惊险,但积少成多,当他艰难地跋涉了五天之后,他的因果点余额也缓慢而坚定地增长到了18点。
这让他对“因果点”这套体系,有了更具体、更实在的感受,仿佛一个饥渴的旅人,终于攒下了几枚救命的铜板。
第五日黄昏,当他用尽最后一丝气力,翻过一座格外高大、沙砾滚烫的沙丘后,眼前的景象让他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瞳孔因震撼而微微收缩。
前方,不再是单调乏味、令人绝望的无尽黄沙。
一片奇异的、仿佛被无形力量清晰界定出来的区域,突兀地出现在地平线上。
那片区域的天空,呈现出一种纯净无瑕的琉璃之色,与周围昏黄浑浊的戈壁天空形成了泾渭分明、如同刀切般的界限。
区域内的地面,并非松软的沙地,而是光滑如镜、坚硬无比的黑色岩石,寸草不生,反射着夕阳最后的光芒,显得冰冷而死寂。
而在区域的最中心,一座无法用言语形容其宏伟与古老的巨大建筑,巍然屹立,直插云霄!
那是一座完全由某种洁白无瑕、温润如玉的巨石构筑而成的巨型平台,形似金字塔,共分九层,每一层都高达数丈,整体散发着庄严肃穆、不容亵渎的气息。
平台表面,刻满了密密麻麻、复杂到令人头晕目眩的星辰运行轨迹图,以及无数难以理解其含义的古老符文,这些刻痕在夕阳余晖下流淌着微弱的光华。
平台的顶端,隐约可见几座宫殿般的建筑轮廓,有柔和而恒定的光芒从中散发出来,仿佛指引迷途的灯塔。
整座平台浑然一体,散发着一种跨越了万古时空的苍凉与威严,仿佛自天地初开时便已存在于此,默默观测着世间的变迁。
这里,就是“观星台”!巡天司的核心之地!
在平台的最底层,正对着陆苍来路的方向,有一扇高达十丈、紧闭的、同样由白色玉石打造的巨门,门上雕刻着日月星辰环绕一柄量天尺的图案,气象万千。
而此刻,巨门之前的空地上,已经聚集了十几个人影。
这些人打扮各异,气质迥然。
有的道袍鹤氅,仙风道骨;
有的劲装疾服,煞气凛然;
有的衣着暴露,媚骨天成;
有的则笼罩在宽大黑袍中,气息阴冷如毒蛇。
但无一例外,他们身上都散发着强大的能量波动,至少也是金丹期的修为!
而且,每个人身上,都隐隐透出一种与因果之力相关的奇特韵律,显然都不是寻常修士。
陆苍的到来,立刻引起了这十几道目光的注意。
这些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充满了各种情绪。
有纯粹的好奇,有冷静的审视,有事不关己的漠然,更有毫不掩饰的轻蔑、嫉妒,乃至一丝丝冰冷的敌意。
一个看起来只有筑基期修为、气息萎靡、浑身伤痕、仿佛随时会倒下的小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有什么资格,与他们这些天之骄子(或魔头)并列?
陆苍深吸一口戈壁中冰冷的空气,压下心中的波澜与身体的不适,握紧了手中的离尘剑和怀中的玉佩,目光平静地迎向那些审视的目光,迈着虽然沉重却异常坚定的步伐,走向那扇巨大的玉石之门。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从现在起,才算是正式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