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八辰时,栖梧坞朱漆大门轰然洞开。
夏府众人自前夜便在此筹备,此刻天光微熹,廊下奴仆穿梭如织,将檐角灯笼与青石阶扫得纤尘不染。
怀清倚着游廊雕花栏,听着此起彼伏的通传声,笑意漫上眼角眉梢。
姑娘!姜府车马已至二门!
童府家眷携礼前来!
阮公子亲自登门!
......
晨雾尚未散尽,栖梧坞已被车马喧嚣填满。
远处儿童乐园传来孩童们此起彼伏的尖叫与惊叹,银铃般的欢笑惊起几树早莺,扑棱棱掠过彩绘飞檐。
正当园中热闹非凡时,一道清亮唱喏划破长空:贤王殿下、四皇子殿下、六皇子殿下到——
玄色仪仗如龙摆尾,三位皇嗣款步而入。
贤王赵珩玉冠锦袍,温润笑意似春风拂面;四皇子赵陵一袭月白长衫,眉峰凝霜,周身寒气沁人;六皇子赵煜强绷着皇家仪态,眼底却藏不住雀跃,目光径直越过人群,落在阿霖身上。
贤王抬手示意众人免礼,温声道:不必拘谨,六弟既来了,便去玩吧。
话音未落,少年皇子已拽着阿霖往儿童乐园跑去,笑声撞碎雕梁画栋间的晨雾,惊起满院繁花簌簌而落。
怀谦躬身行礼,朗声道:贤王、四皇子请!
作为主人家,他边引众人前行边介绍:未设繁冗仪式,还望海涵。
他抬手示意门侧登记处,此时已有百姓在排队,入园只需缴几文凭证,当然,若想体验场馆,需另付资费。
穿过垂花门,园内景致豁然开朗。
怀谦引着众人前往,远处喧闹的儿童乐园。
园区以公益引流、付费创收双轨运营。桑麻百艺坊的古法手作、九州风物阁的奇珍展览,还有四时观景台的节庆雅集,皆为公益项目。春赏百花宴,冬办冰嬉会,既做引流,亦是宣传。唯有成人竞技场、主题餐厅这些服务类场所,才是营收重心。
看似亏本的儿童乐园实则暗藏玄机,携孩童而来的家长才是消费主力,一杯现制茶饮、一份时令糕点,无卡消费最是可观。
当然他们还备有月卡、年卡,既锁住常客,也保障了稳定营收。
晨光照在曲水流觞处,将这番商业妙算映得熠熠生辉。
众人跟着怀谦一句游览下来,不禁感慨难怪世人皆道,女人与孩童的生意最好做,栖梧坞这番精巧布局,早已将市井智慧化作生金之术。
您瞧六皇子那副模样,怕是要把儿童乐园翻个底朝天!春知望着远处嬉笑追逐的少年,笑意盈盈道,贤王疼幼弟,当场就办了年卡。童家、姜家这些大族见了,哪肯落于人后?一家老小三五张地办,说是不能委屈了族中孩童。
怀清望着熙攘的人群,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暗纹:照今日这势头,流水怕是能破万两。”
怀清倚着雕花窗棂,望着园外随风翻涌的金色麦浪。
昨日来时,沉甸甸的麦穗压弯秸秆,在阳光下折射出粼粼金光,这般盛景引得同行者频频驻足。
小满开镰。她指尖轻抚窗棂,声音里带着几分期许,冬小麦头一回在京城扎根成熟,圣上定会格外重视。目光转向天际流云,她意味深长道:北狄自边境一战后虽按兵不动,但和谈僵局未解,拖得越久,于他们越不利。这漫野麦浪,既是丰收的喜讯,更是我朝国力的无声昭示。
姑娘的意思是...
圣上或会亲临。怀清颔首,就算不能到场,也定会派人观礼。毕竟,这不仅是农事,更是向四方彰显大国气象的良机。
正说着,忽听一阵风风火火的脚步声传来。
平阳郡主裙摆飞扬,冲进厢房抓起桌上茶杯一饮而尽:渴死我了!儿童乐园那秋千实在耗体力!
好说,一杯一两银。怀清笑意盈盈地伸出手。
什么?!郡主呛得直咳嗽,不过是杯水,怎如此金贵?
这可是神仙水。怀清眨眨眼,郡主饮下后,可觉得疲惫尽消?
郡主怔了怔,细细回味:你这么一说,倒真有几分神清气爽!
值吧?
值!值!郡主催促身旁的丫鬟,快付银子——等等!
等丫鬟付了银子,她突然反应过来,我可是有两成股份的东家,还办了年卡,怎还要付茶水钱?
怀清无辜地摊开手:您又没说办卡呀。说着利落地将银子收入荷包。
平阳郡主见状扑上前要抢,两人笑闹着在屋内追逐,惊起梁间燕雀,扑棱棱掠过雕花窗,飞向屋外那片金灿灿的麦田。
哟,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打起来了?童锦清一行人跨进门槛,望着正在追逐的两人,忍俊不禁。
怀清理了理有些凌乱的鬓发,笑意盈盈地迎上去:几位逛得可尽兴?
平阳郡主左右张望,疑惑道:童姐姐她们呢?怎么不见人影?
她们一头扎进体验馆,正玩得忘乎所以呢!童锦清无奈地摇头,怎么喊都不肯出来。
体验馆?园内还有这等好去处?郡主瞪大双眼。她刚入园便被儿童乐园勾走了魂,竟不知还有这般新奇场所。
怀清掩唇轻笑,眼波流转间透着几分狡黠:正是美容美发体验馆。近日新制的桃花胭脂、螺子黛口脂皆是稀罕物,还有江南请来的巧匠,能编出《妆楼记》里记载的堕马髻、灵蛇髻,连宫中尚未流行的样式都能复刻。
她微微一顿,指尖轻点鬓边珠花,姜家姐姐们最讲究头面妆容,那体验馆又补了醉红妆不能体验的缺——毕竟醉红妆只售成品,哪比得上这里能量身设计,连护甲、香囊都能成套搭配?
话音未落,远处忽而传来一阵银铃般的娇笑。
循声望去,只见齐国公世子夫人携几位夫人并肩而来,鬓间簪着新制的绢花,额前贴着精致花钿,裙裾上还沾着胭脂香粉的气息。
为首的童锦瑶晃了晃手中描金匣,眉眼弯弯:“郡主快来看!这里的螺子黛竟能画出远山含黛的模样,比宫里赏赐的还要精妙三分!”
平阳郡主顿时来了兴致,三步并作两步凑上前,指尖轻轻触碰姜柔鬓边的缠枝莲纹金步摇:“这钗子也是馆里的?样式倒是新鲜。”
姜柔抿唇点头,拉着郡主的手往体验馆方向走去:“何止钗环,连护甲、香囊都能照着喜好定制。方才我们还撞见六皇子的贴身内侍,说是奉殿下之命,要给他母妃订做生辰礼物呢。”
怀清闻言与童锦清对视一眼,眼中皆是了然。
这美容美发体验馆看似是消遣之所,实则暗藏商机——达官贵女们为求新奇精致,一掷千金不在话下;而皇家内侍的订单,更是无形为园子镀了层金。
正思忖间,忽听园外传来阵阵喧闹,小厮一路小跑着通报:“姜府的马车已在园外等候,说是晚膳前必须归家!”
童锦清顿时泄了气,粘人精又来催了,恋恋不舍地放下手中物件。
平阳郡主却不肯罢休,扯住怀清的衣袖撒娇:“我不管!明日我定要早早来,将这体验馆里的花样都试个遍!对了,年卡能不能免费做新样式?”
怀清笑了笑:“郡主若是能带十名新客办卡,莫说免费,我还另赠秘制香膏一盒。”
暮色渐浓,送走最后一批客人时,栖梧坞的灯笼已次第亮起。
怀清站在朱漆大门前,望着满地零落的花瓣,耳畔还回荡着白日里的欢声笑语。
童锦清递来账本,烛火映照下,今日营收又添了几笔醒目的数字。
远处麦田在夜风中沙沙作响,似是在为这场盛事低语庆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