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源自地脉深处的轰鸣,并非毁灭的爆炸,而是某种沉重枷锁被打破、狂乱浪潮被抚平的磅礴回响。
溶洞之内,那喷涌着狂暴绿色能量的洞口,光芒逐渐由刺目混乱转为温和稳定。原本嘶吼冲撞的混乱意识碎片,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轻轻梳理,渐渐平息、融合,最终化作一片深沉而宁静的、如同翡翠般的能量湖泽,缓缓荡漾着生命的气息。
外界,那停滞的竹海迷宫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疯狂蠕动、攻击性十足的根须缓缓松弛下来,重新融入大地或依附于岩壁,恢复了那种古老而静谧的生长姿态。弥漫在空气中的戾气和压迫感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雨后竹林般的清新与安宁。整片竹海,仿佛从一个狂暴的巨人,变回了一位沉睡的守护者。
成功了!
能量洞口处,丁逍遥收回右臂,玄金印记的光芒内敛,脸色微微有些苍白,但眼神却愈发深邃。公输铭眼中的齿轮虚影旋转速度减缓,纯白光芒收敛,默默记录着最终数据:“青神核心能量趋于稳定,混乱度下降至安全阈值以下。安抚程序,成功。”
云梦谣脱力般软倒,被旁边的罗青衣一把扶住,她脸上带着疲惫却欣慰的笑容:“它……平静下来了,它在说……谢谢。”
萧断岳、林闻枢、陆知简、金万贯等人,全都松了口气,有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成就感和震撼。他们做到了千年无人能成之事,他们“安抚”了一片土地的灵魂。
溶洞中央,那巨大的青铜神树光芒逐渐黯淡,树叶的震颤也变得微不可闻。夜郎王的心象身影变得几乎完全透明,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但他那模糊的面容上,却清晰地流露出一种如释重负的平静,以及一丝……欣慰。
“没想到……千年之后,竟真有人能完成此迹……”他的声音变得空灵而微弱,不再直接响彻脑海,而是如同风中残烛般飘摇,“孤王……可以安心了。”
他抬起近乎透明的手,那幅光影构成的《西南夷贡图》骤然收缩,化作一道凝实的、闪烁着无数细微符文和图案的金色卷轴,轻飘飘地飞向陆知简。陆知简连忙双手捧住,只觉得入手沉重,并非物理上的重量,而是历史的千钧重担。
同时,青铜神树最顶端,一截约莫手臂长短、通体流淌着温润青金色光泽、形态天然成趣的枝干自动脱落,缓缓飞到了金万贯面前。金万贯下意识接住,入手微沉,能清晰地感受到枝干内部蕴含的磅礴而古老的生命能量与知识信息。
“此图,乃孤王与夜郎之清白。此枝,乃‘青神’本源与吾族智慧之谢礼……望尔等……善用之……”夜郎王心象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他的目光最后扫过众人,尤其是在丁逍遥和公输铭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期许,随即,那模糊的身影彻底化作点点流光,如同夏夜萤火,升腾而起,绕着青铜神树盘旋三周,最终没入树身,彻底消散无踪。
溶洞内,只剩下静静矗立的青铜神树,以及那弥漫的、平和的淡金色雾气。一位千年王者的执念,终于得以安息。
众人沉默良久,对着青铜神树深深一躬。这并非对权力的敬畏,而是对一段被尘封的历史,对一个不屈灵魂的敬意。
“我们……该离开了。”丁逍遥深吸一口气,打破了沉默。此间事了,他们必须尽快将真相带出去。
公输铭再次感应竹海根系,这一次,反馈回来的不再是排斥和愤怒,而是温和的指引。“青神已恢复部分基础功能,它为我们标记了离开的路径。”
沿着公输铭指引的方向,众人穿过不再设防的溶洞通道,重新步入竹海。此时的竹海,与来时已是天壤之别。那些原本狰狞扭曲的路径变得清晰而平和,盘根错节的根须温顺地蛰伏着,甚至在一些地方,还主动让开道路,形成天然的阶梯。空气中弥漫着竹叶的清香,偶尔还能听到几声清脆的鸟鸣,仿佛这片死亡迷宫瞬间焕发了生机。
没有了追杀,没有了陷阱,归途变得异常顺利。不过小半日功夫,前方已然透出天光,湿润的空气和外界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当他们终于踏出那片笼罩着雾隐竹海的最后一道屏障,重新沐浴在真实的阳光下时,所有人都有种恍如隔世之感。回头望去,那片曾经吞噬了无数生命的诡异竹海,此刻在阳光下呈现出苍翠欲滴的勃勃生机,云雾缭绕间,竟有了几分仙家洞府的气象。
“总算……出来了!”金万贯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那截青铜树枝,又哭又笑,“这回可真是在阎王殿门口转了好几圈啊!”
陆知简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那卷金色的《西南夷贡图》,激动得手指都在颤抖:“历史……将被改写!夜郎自大的帽子,终于可以摘掉了!”
罗青衣检查着萧断岳手臂上被腐蚀的伤口,开始调配药膏。林闻枢则迅速检查着携带的设备,试图与外界取得联系。云梦谣静静地看着恢复平静的竹海,眼中有着淡淡的感伤与欣慰。
丁逍遥站在众人之前,眺望着远方起伏的山峦,右臂内的兵戈之气沉静如水,与那截青铜树枝之间,似乎有着一丝微妙的共鸣。公输铭站在他身侧,眼中数据流平稳,记录着此次冒险的所有数据,尤其是关于“八荒镇物”与“寻龙会”的信息。
他们带出的,不仅仅是一份证明历史的贡图和一件蕴含力量的宝物,更是一个被湮没文明的尊严,以及一个关于守护与抉择的答案。
“走吧。”丁逍遥收回目光,声音沉稳,“把夜郎王的真相,带回去。”
夕阳的余晖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一行人带着沉重的历史与崭新的谜团,踏上了归途。而在他们身后,那片雾隐竹海在暮色中静静伫立,仿佛一位沉默的史官,终于等到了为其正名的那一天。